张矩看着裴刺史,道:“从这三点推测,我怀疑此人是故意向我们暴露身份,目的是引我们查探他的死因。他的死因必然关涉一件极重要的事。”
张矩说完,内堂陷入一片沉寂,就连空气仿佛都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裴刺史仔细听完张矩的话,慢慢开口道:“三郎认为,该如何查探?”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
“为今之计须尽速查明此人死前的行踪。”张矩道,“可查到他的过所文牒。”
“没有。”裴刺史道:“县衙派人四处查访,至今毫无头绪。”
张矩沉思片刻,道:“倒是有一计,可以一试。”
……
宵禁后的张掖大街,街道上响起马蹄声。一匹黑马踏着轻快的小步在街上游走,后面跟着四匹马、四个人。
“明府,这马能认路?”走在后面靠左的一人问道。此人正是随张矩同来张掖的牛二。
“《韩非子》记载,齐桓公伐孤竹国,春往冬返,迷惑失道。管仲放老马而随之,大军才走出迷谷,所以马确能识途。”说话的是张矩,他转头向左边并行的瘦弱后生问道,“对吧,马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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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唤作马三的瘦弱后生是甘州府的差役,平日专管轿马,极擅养马。马三道:“马靠耳鼻记路,马鼻极灵,能辨识草料和水。阿忠是突厥良种马,我拿混了杂草树皮的草料试探它,它一闻就能辨出,我相信它能记得回家的路。”
张矩说出放马识途之计,裴刺史亲自引他到马厩边相马商议。张矩见喂马的差役待马竟似待人般亲熟,便向他请教。马三果然好马,对马的性情十分熟悉。张矩向裴刺史请借马三参与放马识途之计,裴刺史一口应允。
马三旁边的陈七笑着道:“阿忠?你还给马取了名字?”
“人有名有姓,马为什么不能有名字?”
“难得马三兄弟懂马,更加爱马,将来能成伯乐。”张矩道。
“公子说什么不乐?”马三道:“我娘说,我要能在牧监谋个养马的职,她就乐了。”
马三的话逗得其余三人全都笑起来,笑声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和夜行的不安,四人一边谈笑一边紧跟着那匹叫“阿忠”的黑马。
张矩默默记下黑马走过的所有地方,黑马能不能回到之前的地方,他并无把握,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赌一赌。
阿忠左拐右转,不疾不徐绕到了最西的里坊。牛二和陈七早已被这无趣的追踪磨得没了耐心,身子随着马东歪西斜,还悄悄打了好几个哈欠。
张矩却丝毫不敢大意,黑马的任何细微举动都可能是重要的线索。他不时瞅瞅身旁的马三,马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黑马,仿佛他正看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儿。
“快看……”马三突然指着黑马叫道。其实张矩已经注意到,黑马低头嗅了一阵,在一座宅院门前停了下来。黑马在路上低头嗅过好几次,但从未停下,难道这座宅院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这是座宏阔的一等大宅,足有六七进深,夜色中尤能望见院中亭阁、树梢的黑影。这门是宅院的后门,张矩问马三:“这是何人的宅院?”
“这是多仁商号的大宅。”马三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