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贞思虑片刻,走了过去。众人一见田贞,立即围了过来,正欲发问,田贞抬手竖掌,抢先道:“诸位,田记遭此劫数,我与各位都一样悲痛。大家与田记相处多年,应该知道我田家的为人,田记绝不会亏欠任何人,请大家放心。”田贞说着,走到宅院门前,接着道:“这院宅子小,容不下太多人,请大家选出三人,随我到屋里详谈。”
众人顿时群议四起,有妇人高声道:“为何不在这里谈,大家都有至亲遇害,都应该知道实情。”
田贞一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是袁三的妻子。田贞也不瞅她,眼望正前方道:“丁娘子,我记得以前你常到田记来寻我二嫂,田记可有让你站在街上说话?怎么,现在田记有难,想趁机欺负我田家?”丁六娘心机虽重,但终究是个平常小户人家的妇人,论见识体面自然是不及常在江湖行走的田贞,让田贞一番话堵住了嘴。
其实,田贞以宅子小为借口让大家选出三人,自是有她的用意。一来是想试探众人是否相互串通,若已串通,自然就会选领头之人;二来人群中妇人居多,遇事爱哭闹、拿不定主意,分而劝之更易安抚;三来依照雇契,田记需要为受雇身亡的人户偿补人命钱,江湖中称作庚亡,而这次被杀的人太多,田记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庚亡的钱,须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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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相互望看,半晌也没人出头,看来还没有领头之人。田贞心里略宽,道:“如果大家还没想好,我倒是有个提议。袁家弟兄三人都在田记帮工,也都遭逢不幸,大郎袁升是田记的账房,大娘子韩氏本分拘谨,选韩氏商议,大家应可放心。”
众人依旧相互望看,并无人反对。田贞接着道:“王子皋总镖头、娘子马氏皆师承东岳门,仗义疏财、侠义心肠,在场不少人都受过他夫妇的恩惠,选马氏相信大家应无异议。”
田贞略顿了顿,又道:“第三位我提议徐忠。徐老曾是田记的脚总,在田记二十余年,德高望重,田记的脚夫几乎都是他的学徒,若不是伤了腿脚,徐老如今应还是田记的脚总。徐家大郎也在田记血案中被害,大家应该信得过徐老吧?”
众人小声议论,田贞提议的三人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人,的确让人信服。田贞将三人引进宅院,在堂屋里坐下,倒上茶,目光扫过三人,却没有开口,她想先听听这三人的想法。
最先坐不住的是马氏:“既然大家都不说,那就我先说。在田记这些年,蒙田家看顾,我心里感念。但人都死了二十日,公廨也不让收尸,好些人家里生计也没了着落。大家想知道田家打算怎么做,但二郎又事事推脱,三娘女中豪侠,胆识眼界远非我们这些妇人能比,希望三娘告诉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田贞点点头,目光转向徐忠和韩氏,见二人静默不语,田贞端起茶杯,慢慢说道:“三位请喝茶。我以为诸位今日来只是为了结清庚亡的钱,好与田记……一拍两清。”
马氏忙道:“三娘误会……不过,有人确是为了庚亡的钱。”
“有人?难道还有人不是?”田贞问道。
“至少我家不是。”马氏脱口而出。
一直没说话的徐忠突然开口道:“王家娘子直爽,小老也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先生和大郎殁了,田家现在也不好过。三娘平素对大家照顾有加,小老只想知道,三娘今后有何打算?”
田贞心里甚感宽慰,道:“徐老此言,三娘感激不尽。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更何况诸位失去了至亲。三娘明白大家的难处,不论多困难,田家定会依照行规庚亡。徐老可知道有多少户急等着庚亡?”
“据我所知,约莫十二户。”徐忠道。
“依行规,庚亡按年岁计算,中男年一贯,丁男年二贯,武人散手年四贯,乡贡年五贯。我算过,大约需要一千二百两。田家没有这么多现钱,若是卖些田产和马匹,应该可以付清。”
“卖了马匹,脚运怎么办?车马行怎么办?”徐忠道。
“徐老觉得,经此一劫,还会有人相信田记车马行吗?”
“有!只要田家三娘子和沈大侠在,田记的镖旗就不会倒。”徐忠说得斩钉截铁,马氏也附声称“对”。
“既然还有人信得过田记,田贞又岂能辜负大家。但毕竟刚发生血案,车马行就算重开,生意也定是大不如前,要想维持下去,还须谋些别的营生。”
“三娘想做什么营生?”马氏问道。
“做生不如做熟,走镖这些年,我也去过不少地方,结识不少商贾,剑南的蒙顶石花和铁皮石斛,波斯的三勒浆和胡椒,我都认识稳靠的卖家和买家,我们可以自己行商贩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