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恐怕要问你自己。”豆大的汗珠从卓不浪脸上滚落,他咬着牙道,“你们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触动朝廷。”
高手一怔,手上力道稍减,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你们一共多少人,住在哪里?”
“你只需知道,子时前我若不复命,自会有人来寻你……”卓不浪冲着他神秘地笑道。此人行事谨慎,卓不浪不会奢望他能放走自己,当然也不会指望他会愚蠢地等到毒性消失,刚才的恫吓不过是想扰乱他的心绪,赢得脱身的时机。
果然,卓不浪感到右肩上的指爪微微僵直,高手心念纠结,正是一瞬即逝的绝好机会!
卓不浪体内余毒未清,功力只恢复了五成,但却无碍活闪禀赋。他左手聚电成球,隔空劈中高手右腿。这招“回薄雷闪”非同小可,不啻于雨天雷劈,高手全身抖颤,指爪力道尽失。卓不浪顺势抓住其右手,卡在自己脖颈处,身体则顺势躺倒。
站在堂屋前戒备的卢禾等四人,眼看着师兄掐住卓不浪的脖子将他摁倒。其实高手已经暴毙,卓不浪借着高手身体的掩护,从屋脊另一侧轻声滚下,五成功力足够他佯装滚落屋顶。
站在堂屋后院中的三人立即围过来查看,他们以为此人已被掐死,可万万想不到此人忽然翻身跃起,出手如电将他们点晕,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
院中猊炉依然散着轻烟,卓不浪不敢大意,闭住呼吸略一观察,急忙奔向院子后门。忽然,他发现左前方堆放的树根状药材中窜出一条黑蛇,吐着红信朝他扑来,卓不浪挥手杖格挡,手杖过处,黑蛇却化作黑烟消失无踪,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
难道是幻觉?卓不浪正欲冲出院门,院门边木架上的扁竹箩突然涌出一大群黑蜂。黑蜂挡住了院门,又黑压压地扑向卓不浪。卓不浪掌中手杖飞转,黑蜂一碰手杖同样化作黑烟消失无踪……
卓不浪感觉腿脚一阵酥麻,眼前迷迷糊糊,头也愈发昏沉,身子渐渐不支,倒在了院门前。昏迷前他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走来,脚上是一双黑缎鞋……
卓不浪被腹部的剧痛惊醒,仿佛有个活物在他腹中使劲地钻爬,痛得他蜷作一团。他猛地睁开眼,一眼就看见那双黑缎鞋,此刻他正躺在地上、躺在这双鞋的跟前。他还是第一次躺倒在别人面前,感觉就像被人烙上了一个印记、一个耻辱的印记。腹中剧痛让他备受煎熬,但心中的刺痛却更让他痛不欲生。
“卓郎将醒了?”是药铺掌柜卢禾的声音。
卓不浪强忍着腹痛站起身来,他认得这里是禾列药铺的堂屋,屋里只有卢禾一人。卢禾左手拿着一支短笛放至嘴边,吹出有节律的笛声。卓不浪感到腹中活物又开始钻爬,又是一阵穿肠破肚般的剧痛。
卓不浪运功抵抗,真气运行反而加剧了痛苦。他实在忍不住弯下腰捂压丹田,冷汗浸透了衣襟,心中的耻辱感令他羞愤至极。
卢禾满意地停止了吹奏,笑着道:“卓郎将,你腹中之物名叫天蚕蛊,每逢朔日蛊毒渗入血脉,三十日内若无解药便会血气淤竭而亡。此蛊无药可解,不过卓郎将也不必担心,每次毒发时只要服下我们的丹药,便可保全性命。”
卢禾目光阴沉地看着卓不浪,接着道:“天蚕喜笛音,刚才在下吹响笛音,它便在卓郎将腹中欢舞,只是难为卓郎将要忍耐些许腹痛。”
卓不浪攥紧拳头的双手在颤抖,指甲扎进手心,鲜血从指缝渗出,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已塞满了耻辱和愤恨。
卓不浪虽非名门之后,但长在富贵之家,对名望也极看重,名声于他甚至比性命更重要。十多年来,他勤学苦练、广结贤能,极渴望立一番功业,这些年也闯出了些名头,在长安赢得不少赞誉。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今天会像死狗一般被人扔在脚下、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等奇耻大辱让他如何承受?
天色愈加黑沉,一点点地吞没所有光亮。卓不浪觉得天在一点点塌落,所有的过往和将来都在一点点灰飞烟灭,四周是无边无尽的浊秽泥沼,看不见一丝亮光,更看不到活下去的路……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卓不浪已是心如死灰。
卢禾难掩一脸的得意,用毒物逼人就范是江湖中惯用的伎俩,他见过太多的武人,甚至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被毒物折磨得不人不鬼,为求活命不惜出卖一切,最后连自己都憎恶自己。
他看着卓不浪失神的双眼,就像是欣赏自己亲手打造的一把新兵刃。卓不浪杀死师兄令他怒不可遏,他本想一刀杀死卓不浪,但冷静之后细细一想,他决定用天蚕蛊,一来可以慢慢折磨卓不浪,二来不必过早引来官府追查,三来杀死朝廷命官恐会激怒宗主。
卢禾从卓不浪身边走过,轻蔑地将官凭插在他腰带上,背对着他冷冷地道:“再过两刻就是子时,卓郎将有公务在身,就请……”
话还没有说完,冰冷的刀锋已刺穿他的喉咙,他至死都不相信卓不浪会有胆气杀死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把刀从何而来,卓不浪的手中明明没有刀,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头看。他不了解卓不浪的刀,更不了解卓不浪的人,他不了解卓不浪的心性和自傲,就算付出性命,他也绝不会容忍自己为江湖宵小所挟制,好死不如赖活绝不是他的人生,他的人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