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右之家尚且如此,杨文丁又怎能不惶悚,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僵尸……小人……真……真的不知。村正……都是村正……看管,祭祀……只有祭祀……才让进……”
张矩扶起杨文丁:“老哥不必惊慌,我知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实情。”
杨文丁抬手擦拭额头冷汗,缓口气道:“那宅子都是村正看管,只有祭祀的日子才让村民进入祭拜。有捐送的物事,村正就叫着我们几个邻保去搬,其他的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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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宅子是什么时候建的?何人建的?”
“那宅子是五年前,耆老和附近村子几家富户捐建的。”
“为何要建这宅子?又为何要拜那柳树?”
“这事说来巧了,也是僵尸闹的。五年前删丹也闹过僵尸,我记得好像是一个外乡的商人死在了西郊树林里,说是被僵尸咬死的,县廨请了道士来降伏僵尸,就是那个……枯荣道长。”
杨文丁咽了口口水,接着道:“枯荣道长说甘州风水藏凶,又要改风水,后来黑河也改了道,村子里靠西的好些宅子也迁到东面和北面。道长说那株粗柳是我们村的风水树,村正找耆老和里正帮忙,就建了那宅子祭拜风水树。这些年,我们村倒也风调雨顺。”
田贞没有胃口,坐在桌旁静听。沈恬看似漫不经心地吃饭,其实一直细心留意张矩和杨文丁。当杨文丁讲到五年前僵尸之事时,张矩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沈恬猜不透这眼神,但至少猜到张矩对五年前僵尸一事格外在意,之前他自己也提到过。
“枯荣道长来过村里……”张矩正想接着问,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杨文丁瞅着张矩,张矩示意他开门。
来者是县廨的县尉,名叫冯万里,掌缉盗。“明府,出事了……”冯万里喘着粗气、神色慌张地走进堂屋,却一眼看见沈恬和田贞,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到冯万里的神情,沈恬和田贞四目相对,藏在田贞心底的忧虑此刻全都涌上了心头。
张矩自然也猜到,冯万里要说的事定是与田记有关,但他却不假思索地道:“但说无妨。”
冯万里略一迟疑,道:“东郊发现五具尸首,是田记车马行的镖师和脚夫。”
田贞“嚯”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声音都有些发颤:“确是我田记的人?”
冯万里根本不愿与她说话,只是顾虑县令的面子,牙缝里勉强挤出个“是”字。
沈恬看到田贞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他忽然感到一阵忧惧,忧惧感原本在他心里已经埋葬了二十多年,他知道这是田贞的忧惧。相处日久,田贞似已悄悄住进了他的心里,他常常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悲喜忧愁,好些情绪原本如这忧惧一般,早已被他埋葬,如今却又慢慢醒来,他的心也因此不再空洞。
沈恬站起身,向张矩叉手道:“矩少,原州田记与我渊源深厚,田记遭逢凶祸,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矩少若还信得过沈某,请容我些时日先行了结田记的麻烦,旬月内我必回县廨。”
张矩留意到,沈恬这次用回了他在长安时对张矩的称呼“矩少”。沈恬对公廨办案的手法再熟悉不过,按常理,田记牵连的凶案查明之前,公廨断不会放走他和田贞,所以他的请求显然是押上了往日与张矩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