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衣的视线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剑网,他知道自己无处藏身,但在最后一刻,他迅速过身,把身后的人牢牢抱在怀里,想用身体为盾,为他求来一丝生存之机。
刺眼的剑芒太盛,他忍不住闭上了双眼,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说好让岑遥栖等他回来,如今看来,没那个机会了。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没注意到漫天的浓雾裹身,时间似乎无限拉长,每一刻都让人心惊胆战。
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睁眼之际,已经为时已晚。
那一刻,他几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具稍显瘦弱的身躯插满了长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
谢凌衣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他竟然毫发无伤。
他脚步踉跄地在那人身边蹲下,他红色的瞳孔已然重新变回了黑色,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之处,让谢凌衣一瞬间手足无措,想要扶他起来,又知道从何下手。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发紧,他竟然发不出声音。
谢凌衣嘴唇颤抖,血液逆流,浑身僵硬,他看见祝长生脸上的血色一瞬间退去,苍白如纸。
闻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本命剑听从召唤地回到了她的身边,祝长生痛苦的闷哼一声,身上的剑化为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消失。
谢凌衣忙不迭把他抱起身,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祝长生每一次呼吸都能扯动身体内的伤,痛得他眉毛都蜷缩在一块儿,怎么也 分不开。
他身上汹涌而出的鲜血泅湿了谢凌衣身上干净的衣裳,把两个人几乎染成了血人。
他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怀里,嘴角却带着笑,他终于可以不连累其他人了。
最胆小的人也终于勇敢一回。他才不要一直看师兄为救他而受伤。
谢凌衣颤颤巍巍地抽出一只手,骨节清晰,极具美感的手指带着猩红的鲜血,看着既脆弱又坚韧。
素白的手快到几乎晃成一道残影。
转移阵法,是怎么摆的来着?谢凌衣脑中混沌不堪。
越紧张手下的动作出的差错就越多。
“你做什么?”闻烟不懂阵法,但下意识觉得对方的反应不对劲。
谢凌衣低头不语,只是不断地重复手里的动作,一只带血的手悄悄掌握住了他的指尖,无声地阻止着他的动作。
他愣愣抬头,祝长生咧开嘴,满是猩红液体的嘴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笑得一点也不好看,太违心了,比哭还难看。
谢凌衣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祝长生。
后者柔软的手始终没松开,他艰难的摇头,每一下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他不停的抽气。
谢凌衣咬着牙,压抑着自己的情感,故作冷静地开口:“松手,我答应过岑遥栖要护好你。”
“师兄……咱俩总有一个人活着回紫竹峰吧。”祝长生气息微弱,“可是我回不去了。”
自把闻烟拉进来开始,他就注定回不去了,走到这一步,他早有准备。
短短两句话,耗费了他的所有心力,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周围的场景也在不断坍塌,不停地晃动,全是碎裂的声响。
一滴沁凉落在他的额心,他努力抬起愈发沉重的眼皮。
片片飞雪斜斜而落,白得像漫天飞舞的挽联。
他记起来出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漫天大雪,那时候他怎么就没猜到那场大雪竟然是在为他送行。
祝长生喜欢大雪,他记得除夕那天,醉酒之后,他拉着师尊,师兄,还有虞灯师姐大半夜去屋檐下看雪,那时候雪是轻柔的,美丽的,落在人身上也只会让人觉得柔软,可如今他却觉得这雪是沉重的,悲伤的,落在他身上像是石头,砸得人喘不过气。
今年的冬天好久啊,下了这么多场雪不见过去。
祝长生颤抖着举起一只手,接住一片冰凉的飞雪,他喃喃自语:“今年的雪怎么下不完啊?”
不知道他怕冷吗?
“真可惜啊,姐姐还没来得及同虞灯师姐好好告别。”他的话里全是遗憾,“我也没和师尊见最后一面。”
祝长生眼神涣散盯着谢凌衣:“我听人说起,不好好告别的人,下辈子没办法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