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清水河发大水,南山、北山两兄弟划着小船下河打捞浮财,因为纤绳崩断,两兄弟连船带人被卷入漩涡,两人使劲抓紧船舷,被洪水卷走二、三里路后才浮出水面,获救后,南山因为被洪水呛伤了脏腑,没多久便去世了。北山后来因为被调派修铁路,患急性肠梗塞而亡,两兄弟的老婆,杨铁秀、李兰英壮年时守了寡。
长离因为相貌不俊,加以父亲南山过早去世,家道中落,年龄偏大还未娶妻,未免心中焦躁不安。母亲杨铁秀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多次托人做媒,后经媒婆撮合,娶了胡家杨满雄为妻。长离忠厚耿直、木讷寡言,事事以杨满雄为中心,紧密团结在杨满雄周围。一家人全心全意指盼儿子连理能出人头地,却在关键时刻,一枝凋零。许多年后,连理就任芳县局长一职,人们纷纷言传,说是长离葬得好地了。
埋葬好长离后,人们便开始商议为连理凑学杂费的事情。由长高官文、洛贵牵头,向亲戚、朋友、族人募捐钱款,再向新乡政府递送苦情报告,请求乡政府出具证明,向省城莎市财专申请签订特困生入学贷款合同,总算让连理完成了学业,大学毕业后,连理进入乡政府工作。长省是明喜的长子,有力称他为省叔,洛贵是长留的次子,有力称他为贵哥。
在给连理募捐钱款的过程中,长省一本正经地对长富说:“细哥,你是省劳动模范,按理应该多捐点。”长富笑了笑说:“是要帮忙的,但是省劳动模范只是个虚名,空壳子,承蒙政府抬爱给的,不能算钱用。”
对于父亲这个省劳动模范的称号,有力深有感触。1986年,当次子发财娶了新乡田村刘满妹为妻,家境稍有好转的时候,长富率先买来绿色的化学绳,带领全家编织网箱养鱼。依据编织成的网箱大小,先用干杉木条扎成一个长方形框架,面积一般有十五至二十五平方米,再在框架四周支立起一些木桩,然后将编织好的网箱捆扎在木桩上,网箱底部浸入水下一、二米,投入鱼苗养鱼。后来,网箱养鱼的人家多了,这些网箱在清水河岸边一字排开,衬着蓝天白云,绿水清波,的确好看。物以稀为贵,长富刚开始网箱养鱼,正赶上好收成,又遇上好价格,得了五、六千元钱。消息传开后,引来了花市日报记者采访,经媒体披露后,民间越传越神,说是长富网箱养鱼一年得五、六万元钱。有些人想弄清真相,也好跟着搞网箱养鱼发财,当面询问长富网箱养鱼一年究竟得多少钱。长富总是实话实说地告诉人家只得五、六千元。可是长富越是这么说,别人越是怀疑,有人说:“你长富故意说的这么少,怕人家向你借钱啊。”听得多了,以后别人问起来,长富干脆缄口不语,只对人家笑一笑。如此一来,又有话传开了:“长富网箱养鱼一年是得了五、六万元,他自己都微笑着承认了。”
管它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长富无意中想起大儿子读初中时的口头禅,长富以前一听见大儿子说就斥责他讲混账话,如今轮到自己讲混账话了。让别人去说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情,现在是八十年代了,国家不是提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吗?说我有钱总比说我是穷光蛋要好吧,如果不是这样,怎么会给长子取名有钱,次子取名发财呢?虽然不是实至名归,落得个虚名也好啊,不是说“千里做官只图名”吗?可是咱家族历来是务实不务虚啊,要不,当初自己年青的时候在省城莎市工作,不正是被爷爷自强拉回来了吗?爷爷的理由很简单:“你在这里工作一个月的收入比不过我老头子在家捞一天鱼的收益,你还有必要呆在这里吗?”自己就是这样稀里糊涂拉着未婚妻莎市妹曹灵芝的手被爷爷赶回了老家。想到这里,长富不由会心地笑了笑,眼下当务之急是要造一艘机划船,网箱养鱼每天需要大量鱼草,附近的鱼草不够用,瞧这种形势,明年向天坪附近一带肯定要增加网箱养鱼,如此一来,附近的鱼草更加不够用,去远处找鱼草,手划船费时费力,不合算,必须想办法造一艘机划船。
除了日常的田地耕种外,在网箱鱼进食期间,不论晴雨,有力还必须随同父亲、二位兄长划着木板船去十多里以外的铁湾河滩采集水草养鱼。后来,长富因为带动村民养网箱鱼,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参加了省劳模表彰大会,政府奖励长富1.5吨柴油,方便他开机划船找鱼草,长富因此在当地成了名人。花市河西村的村委班子一行人来到长富的家里居住了两、三天,请求长富移民花市河西村当技术员,指导河西村村民进行网箱养鱼。花市河西村的村委领导承诺长富只要肯移民河西村,搬迁所需的人力、物力及耗损费都由河西村承担,并且按照人均面积给长富一家人分田地山河。不知何种原因,也许是故土难离的原因,长富拒绝移民河西去当技术员,花市河西村的村委班子一行人只好失望而去。几年过后,花市城市建设得到了长足发展,河西村属于河西开发区,河西村村民富裕起来了,没人考虑网箱养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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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湾位于清水河岸边,是一个典型的河谷盆地,7000年以前就有人类在此繁衍生息,历久不衰的主要原因得益于盆地中的良田沃土。在樵、渔、耕、读的年代,清水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铁湾人。远古的铁湾一直流传着四句顺口溜:“前有仙鹅孵蛋,后有背靠南山,上有岩龙过江,下有诸葛城墙。”形象地概括了铁湾的山川地貌,隐隐透露出铁湾的风土人情。
铁湾值得称道的事情莫过于七天一开的集市(后来由于经济发展的需要,改为五天一开)。每逢赶集的日子,邻近乡镇以及周边的钤阳、晨奚、叙甫等县市的人们辐凑而至,“天下熙熙,皆为利至;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们携带着钱币和各种物产,彼此进行着各自的交易,买进卖出,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迷恋赶集的人们,往往要等到日落西山才恋恋不舍离开,奔回家去。
尽管铁湾市场商贾云集,市场繁荣,但是在年幼的有力心目中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记忆中,铁湾集市主体设在一个叫螺湾的河岸上,依地势而建,沿河岸展开。集市南端,如同少林寺塔林般地肃立着数十个单间厕所,每个厕所都是用木料做成的,其下一口大瓷缸充作粪缸,主要是为了赶集的人们方便用的。旁边一条臭水沟终年流淌着浑黑的污水,尽管每年农历五月份清水河发大水会将那些便式小厕所连同粪缸冲刷得无影无踪,但是洪水过后,用不了几天,这些小厕所又魔术般地呈现在原地,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每年,这些单间小厕所之所以能够水毁随建,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除了赶集的人们需要外,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建厕所的材料易得,木料可以从集市上选购,廉价的很,至于粪缸,那可是本地的土产品,就取之于集市背后,南山脚下的瓷器厂,既然是本地出产,自然就便宜的很,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货以滥为贱”。
有力细数了一下家里的用具,小到油罐、饭钵,大到米缸、水缸诸如此类的坛坛罐罐无一不是父母从螺湾瓷器厂买来的,有力清晰地记得,小时候自己刚学端碗吃饭的时候,如果不小心打碎一个瓷钵,母亲曹灵芝总会和颜悦色地说:“越打越发!”父亲长富也会轻松地附和着说:“打碎了再买一个”;如果不小心打碎一个白瓷碗,尽管母亲曹灵芝仍是慈爱地说:“越打越发!”父亲长富也会笑着说:“唉,又打碎了十个瓷钵。”有力觉得父亲笑得就像半截苦瓜。毕竟,白瓷碗不是当地的土产品,价值足抵十个螺湾瓷器厂出产的瓷钵。有力心想,在鼎乡一带操办喜事,流行用瓷钵吃饭、盛菜、喝酒,固然是乡风民俗所为,但是也不排除瓷钵便宜易购的因素,席间小孩或者酗酒闹事者打碎瓷钵,损失不大,久而久之,逐渐约定成乡风民俗,流传至今。
从清水河边离船上岸,铁湾集市的正前方是一大片棚户区,这些用木条、木板、破布匹作材料搭建起来的棚户,便于棚户主人每年在清水河发大水前、后的拆迁、重建工作。棚户的主人大多数是经营餐饮业的,少数还从事收购土特产品生意或搬运业之类的职业。
这些棚户的主人待人十分好客,看见客人总会热情招呼:“老乡,吃饭吗?三毛钱的便饭;五毛钱点二、三个菜随你选。”(九0年以后涨到二元钱的便饭;五元钱点二、三个菜)
越过棚户区,跨过三、四级石阶便来到一条宽六、七米的土公路上,公路两旁店铺林立,大多数为一层的木制或砖木混合建筑,偶有两层楼的砖木结构的建筑混杂其间,便如鹤立鸡群一般,卓尔不群、引人注目。
清早,店铺的主人便将朝向公路一面的木板一块一块按编号顺序卸下来,靠墙整齐地码好,准备营业;晚上九、十点钟歇业的时候,又将木板按顺序一块一块整齐地装上去,然后按下木栓子,个别店铺老板还唯恐出现疏漏,又将店铺里里外外巡视一番,将木栓子使劲按了按,最后才安歇下来。
每逢铁湾赶集的日子,这条土马路上人员川流不息、摩肩接踵、推推搡搡,在这条马路上行走,你没有螺丝钉挤和钻的劲头是根本走不动的。
穿过土马路,顺着一条三、四米宽的人字形道路往上走,就来到了铁湾供销社,这是一幢两层楼的砖木混合结构建筑。有力五、六岁的时候,跟随背着竹篓的父亲来到这里,凭粮票买了半篓颗粒盐。长富还特意称了半斤水果糖,有力伸手抓了一把一毛钱十粒的水果糖,塞进缝着补丁的粗咔叽布上衣口袋里,这件粗咔叽布上衣是大哥有钱穿过的,直到不合身的时候,传给二哥有财穿,现在又穿在有力身上。衣服上缀满补丁,如同一件百衲衣,很难分辨出原来的底料了,这也是有力大热天唯一能穿得出去的一件上衣。用曹灵芝的话说:“大热天,小孩子有件衣服穿就不错了,你看有的人家的小孩子大热天都光着屁股在外面瞎跑。”有力剥掉糖纸,一下子往嘴里扔了两粒水果糖,然后抿紧嘴唇,“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有力觉得一粒糖无法填满自己如蛙嘴般鼓胀的大口腔,不如同时塞进两粒糖来劲。有力边吃边将眼睛瞄向父亲背篓里的糖包,伸出了小手,准备抓糖。长富赶紧背转了竹篓,面向有力,呵斥道:“慢点吃,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心别噎死你。”有力只好缩回小手,抠出黏在齿缝里的糖粒,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指甲上的糖粒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有力舍不得丢掉,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番,然后伸出舌头舔舐嘴唇,将上下嘴唇附着的甜味全都收入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