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 崩溃的北方都市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朔月靠坐在枪笼中,支起膝盖,注视冥界女神摇曳的金红色披风,以及宽袍大袖下纤细的背影,表情冷淡。

而埃勒什基伽勒也不在意这位俘虏的态度,她沿着地下的灵脉,连浮上去看一眼繁华世界都不曾,就这样回到了库撒市的地底,只属于她的冥界。

然后,早已在冥府神殿等候的少女睁眼,解除了这一具神性分身。

枪笼轻飘飘的落下,艾蕾下意识抬眸,却窥见了笼中青年眼瞳里的淡漠,她眼瞳微颤,却仍然没有开口,而是重新转身,迈步想要离去。

“你就没有想要说的吗?”

朔月叫住了冥界的女神,拥有第三法的魔法使能够轻松感应到他人情绪,连带着对自身的情绪掌握也完美无瑕,如果有人希望,他可以是一个铸造奇迹的英雄,也可以一个娱乐至上的浪客……

可当他褪下对付世界的面具后,那份潜藏在平静语气下的愤怒,却正是他平日里几不表露的真心。

“被戈尔贡嘲笑,被魁扎尔·科亚特尔误解,被金固蔑视……而你却不做任何辩解?理由仅仅是为了一个将冥界搅得乱了套的不速之客?”

枪笼随手可破,但朔月并没有破坏它,因为两人间的矛盾并非因为这个:“为什么要阻止我?只要我告诉那些蒙在鼓里的家伙,告诉她们我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这样一来,你就不会遭到这么多非议。”

艾蕾没有因为朔月的话语而动摇,她只是略显落寞的笑了笑:“谢谢,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清楚她们的真名,但是我早就习惯这种情况了。”

“埃勒什基伽勒,你就是个大骗子,没有人能够习惯这种流言蜚语。”朔月不快道,“自暴自弃也要有个限度,你只是强行让自己的心麻木而已。”

“或许吧,你说的对。”内心隐秘的一角被揭穿,艾蕾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在一股陌生而强烈的情感驱动下,她转过身来,看向冥界中的除她以外的唯一生者:

“但所谓的冥界,以及掌控着冥界的我,不正是负责将这些情绪尽数接纳的存在吗?活着的痛苦,死亡的恐惧,当人们不愿意接受现实时,他们选择将诸多蛮不讲理、诸多冷酷无情怪罪在神明身上,得以豁达地度日。”

“在这一方面,就算是神明又有什么区别?我的冥界就像是垃圾处理厂一样,接受,消化这一切,正是它的使命……是的,只要努力去接受这些恶意和负面情绪就好了。”

“我一直相信这种存在方式为善,迄今为止也像这样忍耐了几千年、几万年了。”

在漆黑幽暗的冥界里,女神诉说着自己的过往,她金色的长发流动着,像是夕阳下的瀑布,美丽而又让人悲伤。

埃勒什基伽勒,作为冥界的支柱而被众神献上的祭品,此身永远无法踏足大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仰望着着看不见繁星的天空。

她恪守着管理冥界的职责,从一开始就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生活着,直到神代结束,便如泡影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即使是这样亭亭而立的花朵,却还要遭受着人们的恐惧、厌恶与敌意。少女柔弱的身躯,竟要支撑起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的文明的基石。

那样的灵魂,是何等纯净无暇,又何等惹人怜爱啊。

朔月凝望着那金红色的倩影,不自觉伸出手去,而女神早已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而且……你也听见了吧,我们【三女神同盟】的发言。”艾蕾的话语里,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

“我不能原谅现在的美索不达米亚,不认同抛弃诸神,打算创造只属于自己世界的你们人类——为了与整个人类世界为敌,我甚至愿意与屠杀人类的其他女神们合作,与她们共同毁灭乌鲁克。”

“如果你仍以人类的身份自居,以人的知性为傲的话,那么我们就是敌人了。”

说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话语,女神迈开脚步,一步步消失在神殿深处。

“自己破开这道牢笼,然后离去吧,掌握着灵魂物质化的贤者啊。”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离开冥界,离开我的国度。神与人之间,只有在战场上正面相对的命运。”

将囚笼与青年抛在身后,光线一点一点黯淡,身后的呼吸声一步一步远去,最终,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之后,埃勒什基伽勒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倒,用头枕着膝盖。

闭上眼睛,便再也压抑不住哽咽。

或许以前曾有过幻想,但在三女神会议中,那两位女神的话语如子弹般,将脆弱的愿望彻底击碎。

自己,是冥界的女神。

是掌管着死与腐败的女神。

是阴沉的,连神明都感到恐惧的祭品。

——这样的人,是没资格拥有悲欢喜乐的,无论是安宁被打扰的恼怒,还是有生者在冥界活蹦乱跳的惊喜,亦或是有人陪伴在身侧的满足,乃至于看见迦鲁拉灵被带坏了的委屈……她没资格染指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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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管理冥界的装置而已。”

低声重复着早已知晓的事实,少女察觉到脸上划过的冰凉,嘴角虚伪的笑容终于变成了苦涩。

用‘自己赢不了他’作借口,放任那个青年在冥界乱窜,自己则享受着不曾有过的,与人类的相处时光——无论是苦涩还是甜蜜。

然而这样的欢愉也要过去了,自己不可能与美索不达米亚和解,一旦【三女神同盟】的攻势展开,她与朔月之间的关系,只会一步步滑落深渊。

与其倒数着毁灭的日子,不如在这之前,就斩断这场本就起源于意外的关系。

哪怕,心如刀绞。

“不,说到底只是因为冥界太过孤单了,所以渴求着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去的人。”艾蕾抿着唇,欺骗自己已经成了习惯,而她也乐意自欺欺人,“只不过填补空缺的人正好是他而已,没错,仅仅如此……”

就在这时候,青年无奈的声音在身旁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