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花婶的问询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三个钟。
明明是十月怀胎,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日日朝夕相处,又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团子变成能跑能跳,咿咿呀呀,会说会笑,会叫阿妈的孩童,阿花婶却对鲁敏娜实在没有什么母女之情。
提起她幼时遭遇,阿花婶不是语焉不详,就是颠三倒四,甚至还没有七八十岁的阿美阿嬷讲的清楚明白,只有当眼镜仔问起与她自己相关的种种,她嘴角才勾起笑容来。
她只记得自己如何如何,脑袋里却从不记得自己的孩子如何。
翻来覆去,能用的信息也就寥寥几句,大致确实如同阿美阿嬷所说,自从亲眼目睹父亲砍死弟弟,母亲再杀死父亲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对什么都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不怎么会开心,但也不怎么会难过。
“又不止是我,她从小到大,街坊邻居的孩子也不会同她一起玩,老师也都对她没什么印象,她就是个没存在感的人,又不漂亮,没人会在意她...她这样的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阿花婶瞥了瞥嘴,脸上满是嫌弃,说的仿佛是路边的一只阿猫阿狗。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不想影响唐心柔他们办案的阿美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气鼓鼓反驳道。
“说什么没人在意,那也是因为阿花婶你的原因,我小时候就听阿妈说过,阿婶你最喜欢在街坊邻居里‘拉客’,大家都怕家里的男人同你扯上关系,这才不许孩子们同鲁敏娜一起玩!才不是你说的什么没人在意她!”
阿花婶嗤笑一声,二郎腿高高翘起,翻了个白眼回道。
“我?拉客?自己管不住自己男人,还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记得你,你叫阿美是吧?你出生的时候,你阿爸可是背着你阿妈和你哥哥姐姐,来‘光顾’过我好多好多次呢!”
说着说着,还慢条斯理的吐了一口烟圈在阿美脸上,满脸的自得。
阿美握了握拳,在心里幻想着一拳头把阿花婶打翻在地,一眨眼却见一只迅疾生风的拳已经打了过去。
是糖心!可她是警察,这样打人...
“啊...”
她正想制止,却听阿花婶已经被吓的叫出声来,闭上眼睛整个人抖如筛糠。
然而,那记拳却在距离她肌肤还有半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紧握的拳头轻轻展开,十分敷衍的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挽到了耳后,凉凉的开口。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多谢你配合,后面有需要我们还会来找你,你也可以去警署会见鲁敏娜。”
明明是感谢,语气却比她平日遇到的那些社团马仔还要冷厉,而且轻触她肌肤的手比她的语气更凉,好像冰箱里冻了好几个月,梆梆硬的草鱼,仿佛随时可以给她致命一击。
这让阿花婶想起自己被那些喝醉的烂赌仔和他们口中的警察肆意打骂的场景,刚才面对唐心柔两人还撒泼耍赖的气势全无,嗫嚅道。
“哦,不,不了,我不去警署,不见鲁敏娜...”
她手中的烟已经抽的只剩下一小截烟屁股,她却还舍不得丢,又猛猛吸了一大口,结果呛的自己咳嗽了起来,瘦弱的身躯在秋风中颤个不停,倒让人看出几分可怜。
出了阿花住所,脱离了工作模式,阿美才迫不及待的挽起唐心柔的胳膊道。
“呼,吓死我了,还真以为你要动手呢!”
唐心柔隐隐朝着她贴近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假的。”
“什么?”
阿美还没反应过来,眨着眼睛一脸懵懂,唐心柔接着解释道。
“阿花婶说的那些关于你阿爸的,应该都是假的,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神飘忽,还摸了摸鼻子,是假的,骗你生气的,不要信。”
阿美这才知道她如此郑重其事的原因是什么,拽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好笑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好骗?”
“再说了,我哥哥跟我说过,我刚出生那会儿家里开销大,阿爸没钱买烟又不想抽太差的,就是在我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戒了烟,都没钱抽烟,又哪里有钱会去光顾她?她那种烂人说的话我是不会信的啦!”
知道她没有因此不开心,唐心柔忙不迭的点了点头,阿美将头靠在她肩膀,开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