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一声脆响，屋内的灯光熄灭，只留下了几分疏朗的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落在地板上。

几只宝可梦横七竖八地趴卧在床上和地上，把熟睡中的菲利奥围在中间。

在外面一定会引发许多独行侠和宝可梦猎人疯抢的稀世珍宝，就随意地码放在床头，和水杯、药片摆在了一起，毫不显眼。

浓郁的生命气息在房间里弥漫，让人身心舒畅。

可以睡个好觉了。

虽然事情很多，但也应该留给明天的自己。

均匀的呼吸声，传递着无梦酣眠的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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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菲利奥才刚刚在那位严厉的法朗院长的亲自带领下完成身体检查，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就先他一步坐到了他的病房里。

“法朗，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了。现在这孩子的身体没问题吧，我想和他聊一聊。”

坐在沙发上等待两人回来的，正是昨晚还在联盟总部发表离职声明的联盟理事长拉维。

看到突然阴沉着脸的老医生，这个总是淡定自若的老人也有点心虚，笑容显得底气不足。

果不其然，不等他说完话，法朗就眼睛一瞪，声音冷得能把他冻起来：“这孩子倒是没什么事，至于有些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老东西就不一定了……是心脏不想要了还是脑子不想要了？”

“都要，都要……”在多年老友和最重要的健康顾问面前，拉维一点也没有了联盟理事长的样子，倒像是个讨好医生的老小孩，“事急从权嘛，等事情忙完，我就先休个假调整几天。”

“这话我一个月能听你说三次，还有卡露乃那丫头……都觉得自己身体太好，生怕没点毛病。”既生气又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加班惯犯”，法朗摇摇头，从自己的白大褂里掏出一瓶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补剂，随手一丢，就让睡眠不足的拉维手忙脚乱，“一次一粒，一天三次，省得你这老小子趴在办公桌上起不来，我可不想动不动就跑去你们那荒山野岭的鬼地方。”

说罢，他扭过身，挥了挥手，边开门边说道：“成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菲利奥，你也记得这几天要保证睡眠时间，三天之内不要外出活动，也不许过度使用你的超能力，更不能跟你那些宝可梦训练，至少休息一周再说，明白了吗？”

“明白！”

菲利奥忙不迭地高声应道，眼中满是被人看穿小算盘的困窘。

在主治医师的面前，病人的腰杆总是要软上三分，气也要短上三分。

直到法朗院长关上门走远，同样被治得没脾气的一老一少才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对视一眼，被彼此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和神态逗得微微发笑。

“法朗这个老家伙啊，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别看他凶了吧唧好像我们欠了他不少钱似的，但医术和医德都是一顶一的好，这些年救下了许多执行任务重伤的训练家和宝可梦，对整个联盟都至关重要啊。”笑呵呵的拉维拍着菲利奥的胳膊，语气轻松，比起昨晚还多了些自然，“坐吧，别怪我这个老人家不请自来啊，我也是给你带了礼物的，我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种的茶叶，也不怎么管，就让它自己疯长，看起来却不错。算了算时间，应该刚刚好，尝尝看。”

说着，他从桌上拿起小小的茶壶，将浅浅翠绿色的茶汤倒入杯中。

新茶清爽，香气高扬，只是嗅一嗅茶香，都让人唇齿生津。

“口味鲜爽，回甘也让人留恋，确实是好茶。不过，没想到理事长先生还喜欢喝新茶，我还以为您这个年龄的长者，都会喜欢喝陈茶，就像是尼诺前辈那样。”

浅啜一口，在拉维期待的目光中，菲利奥露出惊喜的表情，轻声恭维道。

“尼诺啊……这老小孩也是我的前辈。大概五十年前吧，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名声赫赫了，却总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不然名声会比现在大得多呢。”拉维笑得双眼眯起，脸上的皱纹都微微舒展开来，“他那样的生活也不错，轻松、快乐，还很充实。但我并不羡慕他，人总要有挑战，总要去接触和面对新的东西，就像我每年都只喝当年的新茶，也格外愿意和你们这样优秀的年轻人相处。”

听他这般说，菲利奥眉头微蹙，不解道：“既然是这样，那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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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还要走得干脆，是吧？看来你还挺关注新闻，我本以为你刚醒过来不会有心思看这些东西呢。”拉维将茶杯放在桌上，目光不闪不避地迎上菲利奥，笑意不减，“想要去接触和适应新事物，不代表能做到。在和你，还有卡露乃她们，也包括乔安这样岁数稍微大上一点的年轻人的交往中，我也渐渐意识到，卡洛斯联盟和我都老了，而且老得很快，虽然我们拥有年轻的四天王和联盟冠军，但这个联盟已经老了。”

说着，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大道，在那里，新的人群和热闹的庆祝活动已经赶在一个大早再度开启，既有活跃的青年，也不乏同样活力满满的老少。

“说说吧，菲利奥，旅行的几个月，你也几乎走遍卡洛斯了，有什么感想？对我们的家园，对这个社会，对闪焰队……也包括对联盟，什么都可以。”

看着窗外的一切，老人有些心潮澎湃，苍老却活泼的声音都有了些许发颤。

明明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菲利奥却觉得有一只老迈的雄狮正在近处注视着自己，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在超能力释放之前，不假思索地开了口：“确实是有些感想的，但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反而零零碎碎的，不成体系。”

拉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零碎才代表真实，你要是真的和我长篇大论，我反而会想，这小子是不是提前做好了功课？反而不好了。这里不是工作的场合，而是你的病房，别当我是什么联盟的理事长，就是朋友，或者邻居，和我这个不服老的老头子聊聊天，足够了。”

“那我就说点不成熟的想法吧。”敏锐的超能力感受着拉维的精神波动与言语间的细微处，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防备，菲利奥放下心来，沉声道，“真要说我这几个月的经历，用‘断裂’来形容或许是比较合适的。”

“在很多地方，我能够察觉到强烈的现代气息，新技术和它催生出的新文化以及整个社会的表征，已经深入我们的生活。”

“文化，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卡洛斯是一片有着悠久历史的大陆，但现在的它同样很年轻，得益于各种各样的信息技术和新生代的文化、社会表征——在这里面，我们也不能排除弗拉达利这个人的贡献。他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用自己的疯狂让卡洛斯濒临毁灭，但他也同样是个天才，创造了辉煌的技术成就，彻底改变了我们的文化，以及我们的生活。”

“但很多地方，我们又显得保守。就像是使用了现代工具的古代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我们的艺术，当然也包括了许多其他的方面，都停留在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前的成就上，忠实于它们，却难有寸进。”

“大多数人自然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反而会安于、乐于这样的生活，但这不是全部。我见过不少闪焰队的人，手上也沾了许多鲜血，在他们的身上，我总能看到对这样的断裂的愤怒。所以，也许弗拉达利的出现是个例，但他代言并扭曲了的人们，对我们的社会来说或许并不是个例，而是代表了数量和比例都不容忽视的一类人，他们不是弗拉达利或者克蕾儿，却追随了他们。”

“曾经是追求快乐与享乐，现在则是毁灭与重生，这样的疯子会大规模的出现，至少说明了我们的社会的病态，有些时候，也说明了联盟内部的分歧和撕裂。不然的话，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次闪焰队牵着联盟鼻子走的事情，对吗？”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和事的存在，才显得十几年、数十年都不愿改变的卡洛斯联盟更加老迈和力不从心，它可以维持这个社会平稳的运转，却很难阻止像闪焰队这样的组织的出现。疯狂并不仅仅是一种个体性的行为和心态，而是社会的、结构性的。”

“……”

多日来的所见、所闻、所思，化作滔滔不绝的观点，其中还隐隐怀着些一次次遭遇情报泄露的危机的怨气。

拉维就这么倚在窗台上，也不说话，静静地听菲利奥讲述自己的经历和思考，直到他的话语告一段落。

看着高谈阔论，将自己的所思所知毫不掩饰和盘托出的菲利奥，他的笑脸更显几分慈爱，一手搭在菲利奥背上，和他一道走回沙发旁，添上些许茶水润喉。

“说了这么多之后，你的经历已经串联成了一个整体，也许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辞职了吧？”浅浅抿上一口热茶，拉维笑容可掬地看向菲利奥，“虽然你说的还不够全面，但确实已经指向了一部分的问题啊，菲利奥。要让卡洛斯真正迎来和平和发展，不仅要消灭掉为祸一方的闪焰队，也要让联盟自己做出改变，让卡洛斯做出改变，从而消灭这种邪恶组织的土壤。要做到这一点，第一个要变的就是我这个理事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