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听刘心隐这么一说,不由地刮目相看。抬眼看了看他。
见他眉宇间流落出悲悯同情之意。暗暗称赞,便道:“我正有此打算。粮食既然带不走,留在府中还不是生霉蛀虫?便宜了耗子老鼠。就依刘教授所言,这些粮食全部赈济给城中流民。这几日,一面施粥一面放粮。分光了为止。”
赵榛与刘心隐相识,乃赵榛姨妈刘氏过世前交代。此人在赵榛记忆中,颇有几分神秘。不过,赵榛见他办事有力,为人又光明磊落。在府中很有声望。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他办。从来不去计较。刘心隐也素来不负所托。所办之事,桩桩件件均令赵榛满意。
这二人,名分上是上下属关系,实则已有师生之情。
想到这,赵榛对刘心隐道:“眼下离开在即。再回到这里,不知道又是哪年光景?就请刘教授再为姆妈念念经。让她在那边不要太为我挂念。”
姆妈就是赵榛的姨娘。生恩不如养恩大。赵榛生母刘皇后去世早,自小由姨妈带大。在赵榛记忆中,对姨娘的感情远远超过生母,称之为姆妈。因为姆妈没有名分,赵榛便在殿后建了孝堂。供奉牌位,一年四季油灯不绝。并按姆妈意愿布置了陈设。刘心隐每逢初一十五,必来念经超度。
刘心隐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将账簿文书摆放整齐后,随赵榛去了孝堂。
孝堂,在殿后东首一间隐秘的小屋内。不过一丈见方。堂前的墙上,挂着一副佛像。法相慈悲。身披白色佛光,双手结施与愿印,双足一前一后,足踏金色莲台,行走在祥云之上。
赵榛自然识得,是西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接引往生图。
太上皇赵佶痴信道教,自号道君皇帝。
后人都知道三武一宗灭佛运动。鲜为人知的却是,宋徽宗也曾兴起排佛运动。不过,与三武一宗暴力灭佛不同,宋徽宗的手段温和些。但是,行动丝毫不含糊。
宋徽宗下令,将佛教并入道教。强令罗汉菩萨改称仙人大士。后世将观音菩萨又称为观音大士,实则就是从此来的。赵佶还规定,官员百姓不许拜佛。民间便算了。世界这么大,即便赵佶贵为天子,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但在这皇家宗室之中,便可想而知了。而赵榛的姆妈,恰恰信佛。所以,只能偷偷摸摸进行。姆妈生前称刘心隐师兄,时常向他请教佛法。自是一个教派的同门。
阿弥陀佛像下是一尊牌位。写着“姆妈刘氏之位”。牌位前,长案上供奉着香炉果盘。下方是个半人高的案几,摆放着长明灯和木鱼。
赵榛对着佛像和牌位双手合十。心中默念:“姆妈,我到这个时代才一个月而已,但一直把你当做母亲。请不要怪罪我和宋代的赵榛合二为一。虽然他没有了思想,但是还有记忆,还有情感。依然惦念着你。你便是我这个时代的母亲。我们都是你的孩子。如你有在天之灵,请多多保佑。阿弥陀佛。”
他来自科学昌明的时代。但是,经此时空穿越一事,找不到答案。隐隐有些相信神佛之说。默念完,为表示敬意,跪在蒲团上,郑重地连磕了三个头。
刘心隐也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对着牌位道:“刘居士,再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汴京。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故里。在此,便再为居士唱诵一段法曲。望在极乐世界,永离烦恼,受乐无间。”
说完,又冲着佛像拜了几拜。连颂数声阿弥陀佛。便取下木鱼。摘了幞头,盘腿闭目,坐在蒲团上。一边敲击木鱼,一边唱:“世尊我一心,归命尽十方。无碍光如来,愿生安乐国……”
木鱼的节奏,与唱诵的声调调和得极好。十分悦耳动听。令人顿生梵境之感。
直到今日,刘心隐摘下幞头后,赵榛才发觉他额头留着香疤。虽然蓄了发,但是额头上受戒的痕迹仍依稀可见。
赵榛回忆,姆妈临终之前,匆匆地将刘心隐招到府上。交待赵榛:“榛儿,刘师兄是姨娘信赖之人。亦值得榛儿依靠。遇有不决之事,可与他商量。”
彼时,姆妈没提二人信仰之事。等到姆妈离世以后,刘心隐时常过来为她念经超度。赵榛也从未多去过问。对信仰一事,两人俱是回避。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刚刚发现,他原来是受过戒的和尚。却不知,为何又还了俗?
刘心隐博闻强识,见识极广。也听说他交游广泛,神通广大。但在自己麾下始终毕恭毕敬,兢兢业业,从未有过失礼之处。有点真人不露相的意思。
这是个神秘人。姆妈所言他可以依靠,意在何处?赵榛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