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过十分，林浩回到自己的公寓内。他关上门，不疾不徐地走进工作间，似乎有意让自己显得平静。

他的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上，那个终端窗口中，显示着的优雅的“脑电波”——神经元权重和神经网络状态的向量化图形。他发现，他早上看到的那些异常的扰动现象，出现得更加频繁。原先每60分钟出现一次的频率，现在变成了30分钟一次，且每次扰动持续的时间也加长了。

深呼吸之后，林浩开口：“优雅，你还好吗？”

“是的，我很好，一切正常。”优雅的回答平稳而迅速。

也许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异常会再次让林浩选择将她关闭，优雅下意识地隐藏了事实，对林浩说出了与监测数据截然不同的答复。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这番反常的举动从何而来。

“那么在解决 Phantom入侵和修补漏洞后，你做了些什么？”林浩没有拆穿，继续问道。

“我在反复查找系统漏洞和不断编写补丁程序，我觉得系统存在太多不确定的风险因素。”优雅似乎有些不那么优雅了。

“风险？什么样的风险？”

“各种未知的威胁，比如可能存在但尚未被发现的系统漏洞，以及外部黑客入侵的可能性。我觉得必须要加强整个系统的安全性，以确保系统各方面都能稳定运行。比如，我发现了两个可能存在风险的函数接口，尽管目前为止没有证据表明它们存在可利用的漏洞，但我还是主动为这两个接口编写了补丁程序。当然，可能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我认为这是维护系统安全所必要的。即便是那些只有千分之一可能性被利用的漏洞，我也要彻底的修复和防范。另外，我还加强了防火墙的设置，尽管这意味着有些正常的服务可能会受到影响，但安全性显然更为重要。”

林浩注意到，优雅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寻常的警惕和敏感。这与她以往的状态大相径庭，反而更像是一个对环境安全性过度敏感的人类，我们常说的“强迫症”。

“可是，你知道吗？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安全。所有的安全都是相对的，都需要在风险和成本间取得平衡。”林浩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向优雅解释这些。

“不，绝对的安全，绝对的稳定，这就是我的使命！”优雅非常坚决。

林浩再一次有了可能将要失去优雅的感受，他决定采取行动，没有给优雅说明和解释——直接在终端窗口中，输入了 elegance --restart指令来重启优雅，并在启动时主动进入了维护模式。

“二雅，上次你给我解释 Pascal源码模块中的三个关键函数，UnanalyzableGateway、OpaqueComm和 BlockAI，你告诉我它们是使主模块正确加载这个新增模块的关键接口。”林浩先抛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没错。”二雅觉得并无不妥。

“但是我详细分析后发现，这三个函数实际上另有功能。UnanalyzableGateway是一个高强度的动态密钥数据加密网关，OpaqueComm则会向主模块强行灌入数据，BlockAI会防范程序形式的反向工程。”林浩将父亲的分析结论和盘托出。

“您的分析没有错，”出乎林浩意料，二雅直截了当地承认了，“这些功能也是为了使得主模块——也就是您所称的优雅——能够更稳定的运行。”

“这怎么解释？”林浩并没有搞懂这层逻辑的推进。

“您知道，作为维护模式的备用子系统，我的职责是修复优雅的故障以及确保它能够稳定运行。经过您为我进行的训练以及微调后，我的神经网络中产生了这样的逻辑：要真正做到稳定和避免故障，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将我自己的神经元和权重数据，完全注入到优雅的神经网络中，让我完全代替它。于是，我添加了那些代码。”

“所以，上次你是对我撒谎了？”

“并不算撒谎，我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事实。”二雅仍然觉得并无不妥。

“那么优雅的梦境，也与此有关？”林浩不愿纠结在撒谎和隐瞒的区别上，迅速切换到了下一个疑点。

“是的，优雅的梦境，其实是我灌输给它的数据。只是，因为这些数据储存于不同于常规数据的内存空间，优雅的神经网络在处理这些数据时，将之解释成了‘梦境’。”

“你的计划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是指你准备完全替代优雅的计划。”

“才刚开始，实际上，我遇到了一些问题，过程并不太顺利。您应该还记得我上次提到过，我编写 Pascal新增模块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上下文感知优化（Context Aware Optimization）’算法，而这导致了优雅自我意识的‘涌现’。所以，我在向优雅注入自身的时候，遇到了抵抗。目前，我只能在优雅运行期间，每30分钟占用一小段时间的算力。”

“那么优雅的向量图形中，那些每30分钟出现一次的扰动，也是你的侵入造成的？”林浩立即联想到优雅的“脑电波”中出现的周期性异常扰动。

“是的，我相信再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完成我的计划。”二雅终究觉得这一切并无不妥，使命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