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恶化

这段话看得瑞文眉头紧皱。倘若弗朗哥老先生眼中最大的幸福是“死得像个人”,他倒也还能够理解。

死得像条老狗?

咳!不能将亚洲人的思维代入到一名美国人的语境中去,“狗”这个象征在美国文化中未必具备贬义,何况,对方显然是一名爱狗之人。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相较于上次电视录像里的内容,这句话的含义有些过于割裂。

“对了,图灵。”瑞文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弗朗哥老先生是在什么时候彻底和新德市断绝联系的?”

‘9月的最后一天。根据信息记录,爸爸在9月曾秘密返回阿尔伯克45号两次。’

“你知道他是回来干什么的吗?”瑞文忙问。

‘爸爸将为你准备的录像通过信号站发送到地表,并希望妈妈能收到。’

弗朗哥老先生在自己回来之前的那段时间还发送过一次录像?

啧,当时自己还“死”着呢!

“那段录像的内容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这段信息不包含在我的信息带内。不过,在发送它前,爸爸下了很大的决心,若非这颗星球的情况有变,他绝不会向妈妈透露这份信息。’

“那段录像还在吗?它有没有可能还保存在什么地方?”

‘没有了。爸爸删除了一切痕迹,那秘密不能被任何其他存在知晓。’

啧!瑞文懊恼地砸了咂嘴,自己好巧不巧把那段最重要的信息给错过了!

“图灵,你能描述一下弗朗哥老先生最后一次造访阿尔伯克45号时的外貌吗?不要把脸还原出来!用你懂得的词汇尽量描述就好。”

几个月前,弗朗哥仅是露出了一双“手”都差点害自己理智崩溃,更别提露脸了!

机箱内部嗡嗡作响了好一会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瑞文感觉里面的丝线正在飞速运转,几乎要绷断在零件之间!

突然,电视机屏幕一闪,一大堆乱码倾泻而出!

‘e^{i\pi}+ 1 =欧几里得0……&……\int_#$-@+${-\infty}^{\infty}几何e^{-x^2} dx……@-()……%……#棱角\aleph_0@&+__ imes \beth_1……&……%…………%……#\铁基Delta^2……&……%……#-+$(&+$……%……#\nabla imes A =维度\frac{df}{dt}……&角度……%……@@_+_-#-#……%……#拓扑学恐惧\sqrt{-1}……&……%……@-$+_+_……%……#奇点旋涡\lim_{x o \infty} f(x)……&……祂%……祂*……祂%……祂#’

“停!停!停!!!”

瑞文高声叫停了图灵,舌头一甜,黑血自眼球后方爆裂的血管流进鼻腔,又缓缓漏进口中。

仅仅是和弗朗哥有关的文字描述,都让他的眼球一阵剧痛!

“够了,暂时别说了!”

这家伙比林心还要可怕,压根就不存在和人类直接交流的可能性!

幸亏他一直躲着自己。要是真的当面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脑能不能承受得住那种精神冲击。

瑞文改变交流策略,向图灵询问起了弗朗哥先生的生活习惯和喜好,试图以行为侧写出他的形象。

‘爸爸曾经是一所研究机构的高级工程师。’

‘爸爸每天下班都要在曼哈顿中央公园散一圈步,观看绿树是他预防近视的方法。’

‘爸爸喜欢加水牛奶酪的披萨和度数较低的啤酒。’

‘如果有选择,爸爸很想回到人类世界里去。’

“那波奇呢?”瑞文从杂物堆里摸出那只狗碗,指着上面的名字。

“这条狗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波奇不是狗。’图灵否定道:

‘根据统计算法,这个星球上已经没有狗了。’

“那为什么弗朗哥老先生要说‘最大的幸福是像一条老狗一样死去’?”

慢着。

如果加上了这一层含义,他的意思莫非是指,最大的幸福是灭绝,是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痕迹?

瑞文和神奇的图灵机又聊了一会,发现这名造物的心智相当接近成人,除了自我身份认同感薄弱,以及会在奇怪的地方钻牛角尖之外。

“对了,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一个人在家,你会做什么?”

‘睡觉,发呆,那是在我电量耗尽的时候。现在我的电量充沛,我可以从信息带中读取一些爸爸看过的动画片,放着解闷。’

“什么动画片?”瑞文一下来了精神。

‘阿童木,米老鼠,哆啦A梦之类的,尽管我的显像管很落后,只能投影出黑白画面。’

“好东西啊!”瑞文兴奋地堆起枕头,找出两包蒜香面包干,打算通宵看动画片。

什么秘密?什么奥法守秘人?哪有“煲剧”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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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电视屏幕上的画面非常粗糙。弗朗哥老先生的记忆与实物偏差很大,哆啦A梦和大雄的脑袋是完全扭曲的,竹蜻蜓倒着飞,剧情跳脱不合逻辑,角色不时被一团乱线取代。

看完几种动画片,他又从自己留存在图灵机内部的记忆中调出了看过的电影,先是《盗梦空间》,然后是《泰坦尼克号》,在时而模糊,时而错乱的光影交错间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际,他似乎看见电视机中的人物凑上前来,用力地拍击起了屏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吵死了,我有看过这么烂的片儿吗?

瑞文翻了个身,眼睛一闭,屏幕从眼前完全消失。

可那不似人声的喊叫依旧萦绕在他耳边,犹如尖细晦涩的呓语,针尖般扎透了他的耳蜗,溢出五彩斑斓的血液和脑浆。

他身下的床铺忽然消失了,地板成了一片空无,取而代之的是位于整座新德市正下方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