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先等着消息吧。我相信捷特的办事效率。不出一个正午,我们所需的第一部分资料就会从传真机里吐出来。”
仿佛要刻意打消金的疑虑般,瑞文伸手按了按小伙子的肩膀。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忧虑和阴霾,仿佛存在于世的诸多苦难都只是幻梦一场。
“至少,在这栋长屋里一切都很安全,相信这点,也相信你的家人。”
“嗯,我相信这点。”金把自己的右手盖了上去,像只鸟儿一样缩起了脖子,收起“翅膀”,窝进沙发一角。他不想再继续怀疑些什么,那只会增添无谓的痛苦。教团的计划依旧在有条不紊地继续着,错误的代价仅仅是他自己。
壶小姐又在茶几上跳了起来,向远方耷拉长嘴的金属烧水壶发起了新一轮求爱。
拜托,就稍微让我歇一口气吧,金心想着,在时热时暖的气流与杯壶叮当声间半眯上眼睛,不知不觉地陷入了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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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下六百米,黑斯雷夫群岛东北部,伊洛克岛,长屋人聚居村。
黑斯雷夫大鹦鹉们在盘根错节的“食蛇树”上叽叽喳喳,说着土着方言。食蛇树是在黑斯雷夫群岛遍布的一种肉食树木,树皮似胶,树汁似血。这些拥有蓝色血肉和麝香味的大型鸟类在食蛇树梢上筑巢,树木则捕食它们的天敌。
一座座血杉木与食蛇树皮搭建而成的传统长屋耸立于被烧伐过半的原始树丛间,呈典型的圆形长矩形。浑身包裹厚实的文明人与皮肤黝黑,赤裸上身的长屋土着形成鲜明对比,穿行于形态狰狞的植被间。
对于外来者而言,虚海孕育的水土草木皆携带着诅咒。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被大量的可种植土地和廉价劳动力所吸引,在岛上建立了甘蔗园和大型香蕉公司,用于供应杰尔克甜品公司所需的糖浆和香蕉泥。
烈日145年,一系列“水果小说”在摩斯港和新德市西部一带流行开来。原住民们以鸟鸣般婉转的文字控诉外来者的剥削,其中以《虚海之风》和《香蕉与长屋人》最为出名。大部分外来者看不懂这些书,因为它们从未以烈日语被印刷过。
一队香蕉公司的高级雇员穿着黄白色高帮靴,走街过巷,将写着“烟酒大于神明”的画报贴在每条街道尽头的告示板上,悬挂探照灯,让光线聚集在画报中央的美丽女郎上。近日的宗教动乱迫使各地重视起了长屋人的精神需求。香蕉公司决定在伊洛克岛街区兴建酒吧和棋牌馆,并向雇员发放面额逾百万烈洋的薪资券——绝大多数长屋人以为这就是在奥贝伦流通的真正货币。
伊洛克岛东北部海边,一座废弃的香蕉干加工厂仓房内部。
一百多名相貌奇特的长屋人围坐在一位脸型、四肢瘦长,下唇刺有花纹的女性周围。这名叫做慕亚亚塔的女性是外来者与长屋人女性的混血,在七年前得到了奇特的力量,双手变得像成熟的石榴籽一样鲜红剔透,指骨乌黑,任何被她的指头触碰到的事物都会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腐朽、衰老。因此,她不得不戴着一双黏糊糊的橡胶手套,避免侵害他人。
在众同胞的注视下,慕亚亚塔缓缓垂下厚重的眼帘,翻阅那本被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抄书。
“我得到了从天上面来的旨意。”她用被俗称“黑语”的土话开口,像撕扯树皮一般。
“剥削者们在地面上欺压与我们不一样的同胞,许给他们虚假的承诺,剥夺他们的工作和面包。他们赌我们不具备反击的能力和胆量,赌我们会为保全自身而放下仇恨。”
她将手伸向天空,咬牙切齿道:
“他们还限制教育,企图让贫穷者恒久愚昧,易于剥削,用廉价的烟酒和把戏愚弄我们!”
“他们说我们是扁虱,是苍蝇,蝗虫,是一踩即死的青蛙。”
“他们错了!既然他们不愿还我们应有的尊严和权力,我们将成为他们的瘟疫,脓疮,天灾,成为他们的黑暗和死亡!”
“成为祂的剑,成为祂的枪戟!”
“因,‘神’如是说!”
哐!
人造光撕裂黑暗!身穿米黄色高帮靴的“高级工人”们自正门和侧门闯入了仓库内部。他们手上不再是厚厚的画报或传单,而是猎鹦鹉用的单筒鸟枪!
砰!砰!砰!砰!
一片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仿佛并没有子弹从任何一根枪管中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