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你没在换衣服吧?”瑞文敲了敲门,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记忆碎片中,有回他半路回家取工作证,正好撞见妹妹身穿一件内衣在客厅里绑头发。
门的那边,瑞雪关停了柴可夫斯基,以行动告诉对方她在房间里的电脑前。
瑞文拍掉门上的天牛,用钥匙打开门,看见了桌上叠好的碗,用一个盘子倒扣着却依旧香气四溢的番茄炒蛋,以及炖排骨汤。
一时间,他不敢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瑞雪把厨房手套和土气花围裙挂在厨房门把上,当作“禁区”的标识。她本人还穿着出门前那套衣服,没换,那表示她还在忙课业。
“今天又不健身了?”瑞雪边翻参考书边走出房门,看都没看他就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话音没落,瑞文自己就猜到了原因,下意识摸了一把腋下。
“当你学会用止汗剂之后,我不就闻不出来咯?”瑞雪抬起头:
“没健身干嘛回这么晚?顺带一提,记得只能做舒缓型,健身单车之类的,阻力别调那么大。你应该不想再去一趟医院吧?”
她自顾自地抵了抵下巴:
“诶,不对,你不想也得去。明天周六,预约复诊,记得别在丁主任面前说漏嘴了。”
那本参考书的封面暴露在了瑞文的视线中,又是《医学伦理学》,护理课程中唯一一门需要长篇大论的课。
“又要写长论文?”瑞文顺势转移话题。
“这次两千字就行,题目是,以‘海因茨偷药’为例诠释对相似伦理困境的看法。”
“海因兹偷药?”
“是一个社会学难题,挺有名的,和电车难题差不多。”瑞雪把目光投向盖好的晚饭和没动过的碗筷。
“大致讲的是,海因茨的妻子患了一种罕见病,只能依靠特效药治疗。这种药物成本只有200美元,售价却是2000美元。但海因茨举家只能拿出1000美元来。在屡次尝试还价、协商不果的情况下,海因茨应为了妻子去偷药吗?”
“嗯,这应该涉及到了不同层面的正义问题。但,这不应该是社会科学课题吗,和医学伦理学有什么关系?”
除了药物这个主体之外,瑞文并没有看出这个难题与医学的联系。
“关系很大啊。换位思考一下,前几年争议颇大的仿制药问题,不就是这个难题的变体吗?进口特效药成本只要两百美元,而专利则将其推到了两千美元的高价,无数人吃不起,只能等死。那么,在法律还没修改之前,那些走私药贩子该不该知法犯法,造福更多人呢?”
“又或者,延伸到一些更极端的例子,某种具开创性的特效药物在研究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进行风险极高的临床试验,这严重违背道德伦理,甚至可能牺牲好几条人命。但如果试验成功,将会有数百万计的生命被拯救......”
瑞文沉默了片刻。
程序正义并非他需要遵守的原则,但,“天使格蕾”也许恰恰正在进行着类似的行为,这是他所不可容忍的。
“小雪。”他开口道:
“如果是你的话,在这些场合下,你会怎么选择呢?”
“嗯......在论文里,我一定会写法纪至上,民意为辅这种标准答案。”瑞雪吸了吸下嘴唇,把没卸干净的一点口红抿掉。
“但是,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己眼前,绝对不行,我承受不了......欸,你怎么了?”
“......”瑞文的眉头紧皱了一下。
很久以后,不久之前,他的内脏在妹妹的眼前尽数摊开,身躯被整齐地分成两半。
那是观测之下的最后一幕,镜头,是他滚落地面的两颗眼珠。
“哥?”
瑞文没有理会妹妹,默默进了书房,把健身室月卡扔在桌面上,打开手机,反复背诵了几次希伯来语基础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