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心内科病房一年四季都很“热闹”,除了秋冬季,炎热的八月也是心悸气短的一大片。早上病房里来了一个病人,居然惊动了T市主管经济的市长秘书来探望。“哎,知不知道VIP里面的那人是谁呀?咱们市的绝对纳税No.1,凯莱集团的王钧章,这大兄弟和均瑶兄就差了一个字,又一个拼命三郎。说老实话,有点欣赏不来,你进去看了就知道,完全魔怔了,已经丧失自我的典范。非常恭喜我们的小师妹再次收获一个难缠的大哥大,搞不定记得叫我。”郭大明吊儿郎当说出自己的判断。

上次的美女主播让郭大明记忆尤新。“所谓名人,很多不仅在自己的领域执着,甚至轻微偏执,对于其他行业有时也会固执己见,以偏概全、一叶障目。因为他们也惜命,愿意为他们奉上医疗科普的各色人等自然不少,这当中真才实学的有,江湖郎中甚至神棍也不少。就像现在正在流行的神棍王林,那么多明星争先恐后去膜拜,还空盆来蛇、空杯来酒,我们老家菏泽是有名的杂技之乡,会这一手的人多了去了。”郭师兄的话语里已经是讽刺的意味十足。“郭师兄,您慢慢讨论这问题,我先去看看VIP啊。”林安心笑嘻嘻的跑了。

郭大明的话虽然有些偏颇,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有钱人真的就比普通人幸福感强烈吗?就像王均瑶,网上流传的段子多数和勤恳工作、励志无关,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的是在他身故后,其妻带着十九个亿的财产和他的儿子改嫁司机的江湖八卦。

所以当年曹大才子是多么的睿智: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林安心摇了摇头,凡事不能多想。

敲了敲门,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请进。”林安心很好奇这样的一个人会是何等老气横秋、一本正经的年轻小老头儿。病床上的男人看着很年轻,戴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目光锐利,唇色苍白,面色略苍白,看着有点面熟,正在低头和一台笔记本奋战,甚至没抬头看自己一眼。林安心摇了摇脑袋,又不是来套近乎的,有什么好眼熟的。“您好,我是您的管床实习医生林医生,马上查房的时候会由我汇报病史,所以如果您有空的话,我想把病史再整理一遍。”

王均章抬头看着公事公办的女生,忽然低笑出声。“林小姐,我们见过,不用这么拘谨。”果真见过?看女子蹙眉,男人接着说道:“王鹤山老先生是我外祖父,我是小四哥哥,还有印象吗?”哦,怪不得眼熟,王鹤山是父亲的第一个采访对象,当年妈妈还没调回T城,父亲带着自己跟拍T城大企业家王鹤山,整整一周,当年那位老先生身边的青年就是这人,这么多年了,模样变化不大。

据说王鹤山生了七个女儿,到孙辈通共合了这么一个男丁,还是招女婿得来的,这王家快赶上少林小子里生了八个闺女的鲍家了。当年的小富三代,努力上进的励志童话说的就是他了。但好像采访里没提过他是王家的继承人。怪不得凯莱旗下有一家艺术品拍卖行,当年王老的收藏可是富甲一方,就算那十年,老爷子也拼尽全力用大缸埋别人家院子的手段保住了不少重要文物。

当年父亲拍照采访,这个比自己大七岁的青年的主要任务就是招待林安心这个高中生。林安心犹豫了片刻:“王大哥好。”男人笑得更欢了:“不用这么拘谨,叫我四哥就好了,等大姐她们过来,带你认认,小丫头都成大姑娘了。”

随着不断发问,林安心的眉头越蹙越紧。王均章果真没把自己当人类看。因为是跨国公司,常常为了配合国外的时差半夜视频会,九、十点已经去了T城的总公司,晚上多数有应酬,有时为了曝光率还会带着某明星上八卦新闻。“原来你们当老总和明星的绯闻还有这种故事呀!”

王均章微微点头,看着林安心恍然大悟的样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是呀,身不由己,营销策略。今天起床的时候心慌得特别厉害,疼了几十秒,其实应该没大碍,只是一时没缓得过来,昨晚睡太晚了。James替我看过后瞎紧张,非把我拉过来住院。我根本没事的。”

“四哥,我看过心电图了,觉得您是确实有事。你的Ⅱ、Ⅲ、AVF导联ST明显有抬高迹象,还有个别导联T波明显高尖,严重怀疑你有可能有下壁的心肌梗塞。等心肌酶谱和肌钙蛋白的结果出来,应该快出结果了。再不来医院,真的梗了麻烦就大了。还有上着监护还看笔记本是不对的,钱永远挣不完,命只有一条。等下会做造影,等凤主任来了会跟你详细谈。”

或许因为知道他是小四哥哥也没那么害怕了,林安心头也不抬的认真训话,王均章难得好脾气的没说话,合了笔记本电脑半闭着眼睛听训,James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操着怪声怪调的中文大声嚷嚷:“这位小姐,你真的太厉害了,居然能让我家进喜哥放下工作?”说着冲着林安心露出的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王均章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启民医院的林医生,这是我的私人医生James。”王均章想了片刻,又郑重的补了一句:“林小姐和我家是世交。”林安心友好的点点头。“四哥,跑个腿、看个化验结果之类的小事你可以找我,其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办公室了。”“安安,把号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