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一般用来套交情,只要你是齐鲁的或者中原三省的,都可以用这个称谓;
但后者,也就是“乡亲”这个词,却无疑要具象的多……在这个年头,哪怕你们是同一个县的,但是如果不同乡或者同村的话,都不能用这个词。
面对着王越的疑问,青年人表情有些古怪,犹豫了一会后,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乡亲……我是威海黄泥村的人,这些人都是村里的乡亲拜托他们来接咱们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算我的乡亲!”
沉默了一下,之前那个五十岁的老头也开口了:“俺是烟台东殿后村的,俺么村的人拜托他们来接俺……他们就是俺的乡亲!”
“我是日照的……俺们就是乡亲!”
“俺是……”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口,场面充斥着一种怪异。
明明这些人心里或许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们还是在异口同声地自称这些人是本村人拜托过来接自己的……用上“乡亲”这称呼,在王越看来,其实更像是一种认可。
想了想,王越提醒道:“可是……我瞧这架势,分明是那个什么庆丰食品厂在做宣传啊……我以前在广东打过工,见过国外公司用过类似的方式。”
旁边的青年人闻言,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王越:“我知道啊,我们上车的时候,人家就说的很清楚,人家就是为了宣传默默百炸才答应俺们乡亲来接我们的……事实上,他们给我们送吃的时候,也一直在强调,这是他们厂给的免费体验品。”
说到这,青年人的语气再度古怪起来:“可是……这个理由,你相信么?”
这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傻子,这些人文化水平或许不高,但你要以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懂,那可就错了。
王越顿时语塞,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用一种不解的语气问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名五十岁的老头嗤笑一声:“这还用问?上面没发话呗……这年头……嘿!”
老头的话虽然很隐晦,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他在说什么,表情愈加黯然起来——过去几年间发生的种种破事他们自然也有耳闻,你不能说上面的顾虑有错,但真落到自己脑袋上的时候,却也免不了一阵心堵。
王越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吱呀~!
随着一阵急刹,一辆面包车停在了加水站边。
瞥见那名从车上下来的年轻人,王越眉头一皱,然后不动神色地把身子往煤炉前凑了凑,将脑袋低了下来。
小主,
………………
“什么?加水站厨房的冻品全用完了?那你赶紧让厂子里运过来啊……这么多人滞留在这,没有原料,明天的早饭、中午饭怎么解决?”
看着下面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统计单,吕莹莹眉毛紧紧皱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火气。
她在火车站忙了一个晚上,眼见着佘申那边顺利申请到两个候车室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杨默来到这几个最重要的分流点巡查,极度疲惫下,情绪自然不会很好。
“吕组长,我们给公司打过电话了……但是厂里仅有的两辆车都被派到济宁靠近枣庄那边的两个加水站去了……那边同样库存告急,而且刘经理说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敏感,应该以保证那边的库存供应为第一要务。”面对着吕莹莹的质问,一个满脸疲色的年轻人解释道。
刘经理?
刘仙福?
吕莹莹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
济宁境内靠近枣庄的两个加水站是二次分流,也就是长途分流的中转站,出于“近乡情急”的朴素道理,在那边滞留的人更容易情绪激动,因此保持那边的物资充裕的确要更重要一些。
偏偏庆丰食品厂目前只有两辆货车,如今又是下雨天,中间又涉及到装卸货的问题,这一来一回的,不到明天中午,这车是绝对回不来的。
见到吕莹莹在那沉思,年轻人建议道:“吕组长,要不咱们干脆从附近的村子里买上一些吃食,反正都是为了填饱肚子,煮点面条苞米啥的,成本反而要比炸鱼丸要便宜的多。”
前前后后地忙了一晚上,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次所谓的活动并不是真的为了宣传默默百炸。
孰料吕莹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摇头拒绝:“不行!必须要用咱们的原料。”
经过杨默的反复强调,她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如果全程都是使用庆丰食品的原料,就算是血亏70万,那杨默也能辩解说这次的公关宣传活动效果不理想,他最多做作检讨,然后继续扯皮就完事;
但如果大量使用普通食物来解决这些人的肚子问题,那性质就变了,某些人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正大光明地给杨默安一个“公器私用”的帽子,并且质疑这次活动的动因。
她虽然在一些事情上很容易心软,但却不是圣母,为了一己私欲去把自己的发小坑到连渣子都不剩,这种事情她做不到。
“杨默,这事怎么办?”
吕莹莹把杨默拉到一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焦急。
作为第一线分流点,位于德州与聊城分界线的这处加水站的敏感性虽然比不过之前提过的那两个,但却也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极容易出大问题。
杨默看了一眼她,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吕莹莹有些纠结:“要不……我跟穆姐姐打个电话求助一下?她那边可以不通过公司的名义,直接从酒厂调动一些车过来。”
这倒是实话,随着北方贸易第一批订单的顺利交付,穆大小姐在那几个被重组的酒厂心目中的风头一时无两,别说紧急调用几辆车了,就算是把那几个酒厂所有的职工拉起来深夜拉练,也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杨默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哦?穆姐姐?你确定她真的会帮这个忙?”
吕莹莹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会的。”
杨默抿嘴笑了笑:“好,那你去给她电话吧……她家装的有电话,这边座机在加水站的小卖部里。”
在他心里,穆大小姐就是个“权谋”与“理智”的代名词,别看之前跟土狗同学似乎很聊的来,但真遇到眼下这种需要担负因果的事情,她会出手才怪!
孰料五分钟后,吕莹莹一脸喜意地走了出来:“穆姐姐答应了!虽然只能派出4辆厢车,但应付一下今晚的情况,却是完全足够了……也就是说,不只是这个加水站,其余的两个一线分流点,都可以得到物资补充!”
诶!!??
那个女人……竟然答应了!?
杨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很有些得意的土狗同学,脑子几乎当场宕机。
这是……什么情况!?
有些牙疼地抽了抽嘴,杨默叹了口气,然后走向小卖部的座机。
虽然土狗同学已经解决了食品原料的问题,但眼前这一摊子事需要补的漏洞还多着呢。
朋友……么?
啧啧,看样子,也该试试那几个家伙的成色了。
如此想着,杨默拨通了某个号码:“喂~”
………………
1:19分。
一辆面包停在了加水站门口,车上鬼鬼祟祟地下来了几个人。
“体温39.4°,高烧,头疼……伴有清鼻涕……病毒性感冒……要立即输液!”
一个原本满脸不耐烦的中年女人走进了由餐厅改出来的临时病房,顿时神色一变,小跑着冲了过去,把手搭在一名妇女脑门上探了一下,立马从医药箱里取出体温计。
“来个人,把那边的衣架挪过来当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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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把车上的生理盐水搬一箱过来!”
“思萍,注射用水稀释青霉素,立即皮试!”
“小红,记好医嘱,第一组用药:500ml生理盐水,病毒唑3支,维C0.2克准备……输完后,第二组用药:糖盐水250ml,青霉素640万单位静脉滴注……如果还没退烧,肌肉注射复方pv(复方氨基比林)2ml配以酒精擦拭降温……”
看着这几个原本一脸倨傲的女人瞬间化成战场战士,杨默对着一旁的张林竖起了大拇指:“果然还是小林子靠谱……这么大晚上的,能把职工医院的医生请过来的,估计也只有你了。”
向来很有些摇滚精神的张林蔫着脸:“你就别夸我了,要不是我姑妈跟孙姨她们玩得好,外加人家看我顺眼,打算让我当女婿,我哪请得动这些姑奶奶……职工医院的这些医生是出了名的难打交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着,张林一脸的忐忑:“先说好了啊,孙姨她们是偷摸着出来的,天亮之前必须派车把人家送回去,要是被发现她们违反规定,带着医院的药品出来接私活……那就乐子大了……到时候就算我姑妈是管药房的也不顶用。”
杨默理解地笑了笑:“放心,我到时候会让司机师傅开快点的,到时候一定不耽误她们上班……不过你得帮我催着点,今晚上还有三个点需要麻烦你的孙阿姨呢,在一个点耽误了太长时间可不成。”
张林顿时哀叹一声:“大哥,这些医生在看病时候凶成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去催?这不把我架在火上烤么……丫的,算了,认识你这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一会在里面盯着,尽量帮你催着点。”
看着这货以一种慷慨赴死的表情走了进去,杨默哈哈一笑,旋即抬头看了看天色。
啧啧,苏宇同学,你这两天的任务很艰巨啊,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搞定了。
……………………
凌晨2.47。
LY境内。
一辆长头解放静静地停在路上,引擎打开,从司机那焦急的神情上来看,不用问,肯定是发动机出问题了。
“怎么样,老李,修的好不?”副驾驶撑着伞问道。
司机摇了摇头:“皮带断了,油泵也有了损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眼下手上没备件,离下一个加水站又那么远,根本修不了。”
副驾安慰道:“别急,我刚才跑到村里面打了个电话,再等等,一会说不定就有人过来帮忙。”
司机叹了口气:“距离上一个加水站过来已经是七十多里路了,人家修理厂跟加水点的老板只是合作关系,这都几点了,你觉得人家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冒着雨跑过来?”
副驾扭头看了一眼车上那满是担忧和不安的乘客,有些无奈:“那还能咋整,咱们这种老爷车一跑长途,本来就是各种情况……咱哥辆马不停蹄地跑了快六个小时,已经够对得起申老大的了,就算耽误了点时间,任谁也不能说咱们的不是对不?”
司机咂了咂嘴:“也是,不过……”
瞅了一眼车上,他谓然一叹:“那就只能等着了!”
一个小时后,
正当车上的人已经扛不住,打算下来冒雨透透气的时候。
一辆在当下极具辨识度的钩钩车(前方是吊车,后面是卡车的特种车辆)以超过百码的速度由后方疾驰而来。
正当司机大惊,打算招呼所有人闪躲的时候,这辆钩钩车却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庆丰食品的车?”
一个矮壮矮壮,宛如野生熊猫的男人走了下来。
司机一愣,点了点头:“是的……你们是?”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齐鲁人,但又能说出庆丰食品的名字,因此他心中满是疑惑。
男人确定了信息后,回身一招手,顿时,两个精壮的年轻人从驾驶仓里跳了下来。
没去管司机露出的提防神色,男人径直问道:“车子是哪里坏了?”
司机犹豫了一下:“皮带断了,外加油泵漏油。”
男人挠了挠头,转身喊道:“小孟,皮带断了,油泵也有问题,你整不整得来?”
一个身形相对较瘦的年轻人爬到后面的车厢里翻找了一阵,这才喊道:“整得了,四十分钟搞定!”
男人闻言,笑骂道:“那还不给老子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