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几年过去了。小山长成了十五岁的小伙儿。这期间,他长高了,体格也较之前健壮了许多。看到家里的困境始终无法改变,那年春节过后,他执意弃学帮猪倌捆猪。一家人拗不过,他便正式干起了捆猪的营生。
算来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小山的生物钟还是没能调整过来。他的觉永远也睡不够。每到凌晨时分,都需要猪倌将他从梦中敲醒。他每天起身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穿上秀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衣服,背上秀为他装好热水的背壶。由于年龄的增长,他早已从秀的房间搬到了西屋。收拾猪的活就移到了旁边搭起的简易棚里。
“娘。我走了。”临出门前,小山都会到娘的窗前去喊一声。
“小山。跟你爹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秀的娘每天都这样嘱咐。这几年,她的病又接连犯了几次。虽经过了住院治疗,但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自从有了小山这个帮手,猪倌每天捆猪的数量略有增加。但他心底正直,收猪卖猪从不短斤少两。所以赚的钱还是无法还清那些高额欠债。随着秀的娘病情加重,欠债的数额又在不断上升。想到这里,猪倌的心情就更加地沉重。
李山骑着车一路颠簸地来到二洼沟村口,没等进村就被一位黑脸胖妇人拦住了去路。
猪倌连忙跳下车,恭恭敬敬地迎上前去。
“他表嫂。你在这儿是等我呢?”猪倌哈着腰道。
那妇人一脸横肉地:“你借的钱怎么说?!”
猪倌像是生怕被小山听到,不等她说下去,急忙拉住她就往院子里走。转脸对小山道:“你在这等着。”顺手便关上了院门。
“挖眼珠子!”小山恨恨道。又使劲瞪了那扇门一眼,算是对那妇人凶相的回报。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爹爹态度这般恶劣,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允许别人这样对待家人。他在这个家里待了几年,已经把这里的人当成了亲人。他对亲生父母的生活已经十分模糊,也更加排斥对继母的回忆。倒是时常想起儿时的伙伴李峰,和那个大他三岁的宋钱来。这些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开始捆猪后,他也曾经去找过宋钱来。想着给包子铺送猪肉呢。可那个包子铺已经换了主人。据说是因为租金太高,搬到别处了。小山不灰心。想着有时间再去找。只要还开包子铺,就一定能找到。
他坐在车里这样想了一阵,才听到那扇院门打开的声音。
猪倌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出来,“走。”他说着翻身上了车。
这一天,原本就寡言的猪倌,更是一句话也没有。看着心事重重的爹爹,小山预感到家里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而且一定与那个凶女人有关。
晚饭过后,小山回到自己屋里。原本想过一阵去跟娘说说今天看到的这一幕。没曾想头一靠枕头便睡着了。
早晨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他奇怪今天爹爹怎么没来叫醒他。
小山一个翻身跳下炕,推门跑到娘的屋里。
“爹。今天怎么不叫我起来。不捆猪了?”
猪倌和秀的娘坐在炕上,低垂着头。秀在一旁眼睛红红地,流着泪。
“娘。姐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切地站到秀的身边。“姐。快跟我说说,你们怎么了?”
秀听他这么一问,哭得更厉害了。
“爹。到底怎么了?”他摇着猪倌的胳膊,急切地问。
“挖眼珠子。”爹只叫了这一声,又沉默了。
秀的娘拍着炕道:“都怪我啊。都是我害了秀啊。秀。娘对不起你呀。”
“娘。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家里侍候你。”说完,秀与娘抱头痛哭。
小山:“娘。姐出什么事了,快跟我说说啊。”
猪倌抬起头来。“那年你娘住院,是我跟你这个表嫂借钱才办的出院。后来这几年你娘看病,也都是从她家借的钱。前后加到一起已经有一万五千块了。咱们到现在也还不上,她要让秀嫁给他那个傻儿子,算是抵账了。”
“什么?!不行!这事我不答应!”别说让秀嫁给一个傻子,单就那个凶女人,他就坚决反对。
猪倌:“没有钱还,也没有别的办法。”
小山:“他家哪来这么多钱呢?”
猪倌:“他家有辆大货车,常年给人拉货。”
小山看着这些年来,像母亲一样照顾自己、关爱自己的秀,心疼不已。他突然恨起自己来。一个男子汉,连保护家人都做不到,更何谈养家呢?
“没钱,咱也不答应!”他转身回到西屋,仰面躺在炕上,脑子疾速运转起来。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好在今天不用去捆猪,有大把的时间考虑对策。
午饭过后,他打定了主意,便悄悄出了家门。
来到镇上,转了一个下午,他把想买的东西都买了回来。又躲到屋子里试了一下,感觉效果不错。这才晃悠悠地去了娘的房间。
看到一家人还是愁容满面,他宽慰道:“爹,娘。你们不要发愁。姐的事咱们再拖拖,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呢。”
秀的娘:“人家都已经说死了。这个月不还钱,就把人送去。”
小山:“这个月不是还有二十天吗?这个事还是有变数的。”
秀的娘:“能有什么变数啊。除非还钱。”
小山依然平静地宽慰道:“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用钱解决。”
猪倌似乎觉察到他的用意。“小山。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能胡来啊。”
秀的娘:“是啊。秀要是嫁人了,我们就指望你了。可不能出歪主意的。弄不好是要坐牢的。”
小山:“娘。我不会做傻事的。我就是安慰你们一下,不要发愁就是了。”
秀的娘:“你不要乱做事就行。”
小山又进到秀的房间,“姐。不用怕。有我呢。”
秀看着这个没有一点血缘的弟弟,还是无奈地摇摇头。“小山。以后爹娘就靠你了。你可要好好孝敬他们啊。”
看着无助的秀,小山心里一阵难过。他鼻子发酸,急忙回到自己的屋里。
从进到这个家时起,他从未想过要与家里的人分开。特别是秀这些年对他的悉心照顾,时刻暖在心里。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把这份感情抢走。
夜深了。小山拿着他准备好的行头,骑上捆猪的车子,离开了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全力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来到了二洼沟村头。
他把车子停在离那个凶女人家远些的地方。而后一路小跑到了那扇门前。
他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狗。为了防止这个现象,他也提前准备了肉包子。
这家的院墙虽然够高,但也抵不过小山矫健的身体。他只是轻松一个翻身,便跃进院内。
然而,尽管他的落地已经做到了足够地轻缓,但还是惊扰了门口趴着的家狗。就在它张开嘴巴准备狂吠的一刹那,小山的肉包子及时到达它的嘴边。这土狗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于是,便低下头去,尽情地品尝起来。
趁着这功夫,小山来到窗户下。很快,他便弄清了那个想娶秀的傻哥和他父母的房间。
现在虽已过中秋,但傻哥这屋夜里还开着窗户。
小山在原地蹲了下来。他这样并不是犹豫和害怕,而是在等狗吃到肚子里的安眠药发挥作用。
果然,狗子不一会儿便倒地昏睡过去。
小山这边即刻麻利穿上白色长袍,戴上长发及獠牙面具,又踩上高跷。这样一立起来,借着夜晚的秋风,煞是恐惧。
他先是拿小棍伸进窗内,将傻哥敲醒。而后将戴着面具的头伸进去。
那傻哥睁开眼睛,看到这副兽面獠牙,吓得狂呼乱叫。
“啊呀------妈呀------”
另一屋里的夫妇听到动静,急忙起身。
屋子里首先传来凶妇的声音:“怎么了?宏图。怎么回事?!”
傻哥用手一指窗户,而后便昏了过去。
妇人:“那里有什么?他爹,快掐人中。我去外面看看。”
她推开房门,只见一个高大白色的鬼影,飘忽着向她飞来。同时,一个假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的儿子不许结婚!”
“妈呀!”她这样叫了一声,随即像傻哥一样昏了过去。
“挖眼珠子!”李山轻笑一声道。
屋子里的男人听到动静,也急忙跑了出来。哪想到他看到这鬼影并不害怕,而是抄起一根长棍,便向鬼影扫来。
小山也算机灵。他后退两步,躲了过去。等到那棍子再扫回来时,他一把抓在手中,紧接着往回猛地一抽,那男人应声摔倒在地。
原本这个结果就够了。但没等小山离开,那男人便大声叫喊起来。
“来人啊。抓鬼啊!”
小山害怕这样下去无法逃脱,便顺势一棍子,打在男人的头上。院子里当即安静下来。
小山连忙下了高跷,连同那一套行头裹在一起,准备离开。又怕那男人装昏。便上前试探了一下。
不好!他发现这男人似乎没有了呼吸。这一吓,如五雷轰顶,他顿时慌了神。
出了人命,在劫难逃了。
小山跳出那院子,骑上车,疯狂地往家奔。
一路上心惊胆战的他浑身发抖,甚至走错了回家的路。
他不知道怎么到的家。只是刚从车上下来,便看到猪倌站在门口等着他。
“挖眼珠子!”他说着,大步朝李山奔过来。“你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