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魔鬼

这串数字和当年完全不同,意味着,那个号码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见对方没反应,时桉也不敢动,怯生生问:“钟老师,我能走了吗?心电图还等着我做。”

钟严的脸色好似有雷电预警,“这么喜欢做心电图?”

时桉不尴不尬,“还行吧。”

“正好,三个区包括走廊的床位都归你。”钟严眼神能杀人,“做不完,别回家。”

时桉:“……”

我惹他了?

至于这么狠?

*

陈曼和灰头土脸的时桉擦肩,回到办公室,看到了59分的试卷,“小时同学不赖呀。”

钟严的视线从病房转回,“你对不及格有什么误解?”

“你出的题,没交白卷就不错了。”陈曼斜了他一眼,“都是些偏门左道,难为人。”

“哪个不是真实病例?指望患者按照教科书生病?还是等他犯了错误,让我背锅?”

钟严破天荒主动带人,陈曼还以为会特别照顾,现在看来,不像照顾,到像有仇。

“你说得都对,是至理箴言行了吧。”陈曼折好试卷还给他,“第一天就这样,真想把人吓跑?”

“你要是不想带了,干脆给我。”陈曼透过玻璃窗,找到忙碌的背影,“我倒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怪可爱的。”

钟严没理,转头到病房外。

和七年前相比,他长高不少,黄发依旧显白,右耳多了枚黑色耳钉,不粘人了。

变了,好像也没变。

还是小时候可爱。

*

如果把门诊比作打仗,急诊科就是前线。

除去分诊台,最混乱的就数病房区。本该宽敞的空间满满当当,走廊塞满加床,监护仪、除颤仪、透析机只能放在凳子上。

时桉抱着心电图仪,穿过杂乱无章的走廊。

护工坐在床边打哈欠,隔壁床夹杂着患者的哀嚎和家属的哭泣。

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工作狂,基本没放松的时间,走路大多靠跑。

偶尔有家属来询问情况,他们手上写着,脑子里忙着,还要语速飞快地解决问题。

测量心电图并非复杂操作,做一个大概三到五分钟。整个病区有一百多名患者,外加些喜欢聊天的家属,时间难免拖长。

好在时桉享受这个过程,除去极个别难对付的情况,大部分患者和家属都很和善。学医七年,时桉头回听人叫“医生”、“大夫”听到满足。

时桉贡献了午饭时间,终于在下班前完成任务。

他把报告单分好类,兴冲冲回到办公室,“钟老师,我弄完了。”

钟严翻了两页,“这么多摞一起,我知道是谁?”

时桉指着右下角,“我写床号了。”

“没人教过你,床号会变?”

时桉接过心电图单,在床位边熟练写下患者的姓名、性别、年龄和病症。

填写完毕,时桉交回钟严手里。

钟严:“什么时候记的?”

“床脚都写着呢,我做心电图时顺便瞟了眼,再和他们聊聊天就记住了。”时桉有点小骄傲,“我记忆力还行,记住的基本不会忘。”

“不、会、忘?”钟严捏皱报告单,暗火蹭蹭往上翻,“谁让你只做了十二导联心电图的?”

时桉愣住,不然呢?

常规都是这个啊。

钟严:“心脏疾病患者,尤其是心梗,要做十八导联。”

时桉大脑高速运转,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词。学校一笔带过,没展开讲。在临床上,除了心胸外科,其他科室也很少研究。

工作达不到预期,时桉被要求部分重做,但现在不是做的问题,而是根本不会做。

时桉不敢问钟严,只能请其他医生伸出援手。好在除了钟严,大都人美心善。

十八导联心电图也不复杂,只需让病人翻身侧身躺,在十二导联的基础上,把心脏背面的电位也测一遍。

交班时间,陈曼在分诊台碰到了绷着脸的钟严。

她塞了块软糖,语气漫不经心,“自从钟主任带了学生,我们的学生集体减负。”

心电图是急诊规培的第一课,理论上,应由所有规培生共同完成。

“钟主任真有心机,自己的规培生教得这么好,不让我们的学生进步了?”

“我听说,他为了搞清楚十八导联,就差把保安也问了。”陈曼看热闹似的,“奇怪了,他怎么就不问你?”

钟严冷冰冰,“你很闲?”

“等着值夜班呢。”陈曼把糖纸攥成团,“倒是你,怎么不走,很闲?”

距离钟严下班,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钟严看表,草草算人数,“你跟他说,先回去,明天再做。”

“你怎么不去,抹不开面啊?”陈曼自问自答,“行吧,记得欠我个认情。”

钟严:“……”

临走前,陈曼说:“你也回去吧,放心,肯定完成任务。”

穿过走廊,陈曼在病房找到时桉,“还剩多少?”

时桉颔首,叫了声陈老师,“七个。”

“饿不饿?”陈曼温柔道。

时桉吸了下肚子,“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