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的口音,我学得差不多了,走出去说话,谁人能听得出我的洛音来?饮食,这江南的稻米,湖广的黄骨鱼,我都喜欢得紧,倒是老家的汤汤饼饼,除了偶尔自己做一两顿吃,儿时的味道,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的我,几乎都能算是一个湖南人了,湖南于我,又怎能算得上是他乡!”
他的思绪,成了无拘无束的鸟儿。
一会儿,飞到了老家悲凉冬日里的一棵树上,那棵树,花叶落尽,只留下蔫儿吧拉的树枝,一只离群的孤雁,正落在枝头上且歇且鸣,声声泣血;
一会儿,飞到了南国秋高气爽的大江之上,那江上,危机四伏,一艘居心叵测的船儿行驶着,两个少男少女,牵着马,坐上了船,坐上了前途未卜……
两个画面,来回切换,所处的小院,也成了两个意象中的背景板,再不见什么高墙大院,深宅厚第,只有重复开合的心门。
他笑,心门就开,他悲,心门就关。
他笑时,孤雁被另外一拨雁群召唤起,振翅南飞;他悲时,人们在来年的春日里,看到了孤雁的尸体。
颅中传来一阵疼痛,湘江上的画面,变得诡异起来。
持剑的少年,被群匪攻击,寡不敌众,自知脱身无望,把松纹宝剑扔入江中。众匪露出胜利的狞笑,把少年杀了,把少女玷污了,两人都被抛尸在山上竹屋后面的水池里。
沉浮在池中的皑皑白骨,从此又多了两具。竹屋里的怨气,在半夜惊扰强行洞房的蜡烛。
“砰!”夜无眠忽然一声嘶吼,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少年胜了,少年胜了!
他在少女的鼓舞下,没有轻言放弃,没有轻易就范,努力寻求自救之法,将群匪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绝地翻盘,把众匪都杀了,捞出了池子中不得昭雪的尸骨,为那些凄惨死去的女性,找回了一个公道……”
“不是这样的!”
他仰天长啸,眼睛红如烈火。
但湘江上的画面,却仍未变化,反而还在自动演绎着续集:少年和少女的尸骨在水池中,感到无比的萧瑟寒冷,不断有新的尸骨被抛入,无人听他们悲惨的生平。
几十年后,山上的众匪寿终正寝,人道七十古来稀,这一群匪徒,竟然都能颐养天年,活到耄耋之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