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坠入沙浆河时,赵雨镰正在距西域大国龟兹边境三百里王帐里磨刀。
八千虎豹重骑静默如林,玄甲映射银辉霞光。这位早年就已坐镇过西北的塞王,此刻哼着诗州小调,粗粝手指抚过新淬的斩马刀,刃口吞吐寒芒。
龟兹国,与大景有领土接触的三十六西域邻国之一,近年来已成为其中领土面积最大一国,达到胡国之一的一多半;且因边贸繁荣,世人传唱,龟兹金如草,银如蒿,珠宝可作土石抛。
富庶倒是其次,龟兹再有钱也比不过大景这坐拥天下东土的最大人国;其北邻赵胡、燕胡,西通西域深处,东、南接大景西、北的险扼位置,才是赵雨镰决定发兵灭掉其的主要原因。
理由是,现龟兹王不遵臣道,弑君杀父,谋害了受大景元朔皇帝册封的前龟兹王,还掳掠后母,悖逆人伦。
"报——!"斥候马蹄掀起的黄沙漫过辕门,"金帐汗国七部联军已过孔雀河,开始攻打龟兹西境!"
中军帐前悬着的青铜铃无风自动,帐内传来棋子落枰的脆响。陈白象勾起唇角一笑,这位文人自己与自己下棋,也能下的乐出声来。
一旁磨刀的赵雨镰笑道:"四十年里七次背约,那龟兹王白氏倒是把西域诸国都得罪了个遍。"
帐帘被荒原夜里寒风掀开,陈白象一袭白衣被帐外透进的星月交辉照亮一角,自己的右手以半子之胜赢了左手,他转开目光望向西域方向渐起的狼烟,这次灭国之战,不是西北经都府一方讨伐龟兹,龟兹以西金帐汗国为首的七国主动请缨出兵牵制龟兹西军,加上还有北境经统府也要出兵。
所以,这西北经都府稳定之后的第一场大战,定要打得漂亮。
"白哥儿,知道西域人管沙浆河叫什么吗?"陇王殿下指尖摩挲着手中刀刃,一阵刺痛,"他们叫它'说谎者的眼泪'。"
“今夜龟兹人就要为他们的屡屡背叛,从心底里哭出来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龟兹王庭,白氏国王欢霄达旦,臣子们举起鎏金酒樽与王共饮,三十六盏驼脂灯将黄金大帐照得煌煌如昼,这群安逸了四十年,通过两头讨好的方式获得富贵的王国重臣们,好似已经失去了警戒性。
帐外忽然传来苍鹰厉啸,龟兹王手腕一抖,葡萄美酒洒泼在脚下龟兹舞姬雪白的胸脯和大腿上。
"报——报……景朝前锋部队已跨过魔鬼城……"
“金帐汗国联军冲破了我们西部边境大安城池……”
“王!他们要兵临王都了!!”
传令兵滚进大帐,满脸是血,"所有的传信使都被景人的高手截杀了……仆冒死冲入,快逃吧王……"
龟兹王猛然起身,腰间七宝弯刀撞翻了案几,二十年积累的夜明珠倾泻而出,在驼绒地毯上乱滚,调皮滚到龟兹舞姬嫩白的大腿边。
他咆哮着爬下台阶,拎起闯入的传信使甲领,咆哮质问,王都中央的王庭大帐顿时陷入一片惊慌狼藉。
此刻的沙浆河畔,陈白象蹲下身,指尖掠过被风沙侵蚀的界碑。
四十年前刻下的界碑,如今只剩半截残石。他忽然想起当今那个龟兹王好像还在京师当过质子,似乎还和祖父有所交集,这位离开的龟兹王曾在马背上大喊:"龟兹永远忠于大景!商队之终点永世朝东!"
如今只觉得可笑。
莫名的,他想起另一位‘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