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心中疑惑解开,轻轻拨动佛珠,安慰道:“梦境虚幻,祝施主莫要当真,以免伤身。”
他遇到过很多噩梦缠身的施主,为了减缓心中痛苦,才多往佛寺烧香,以求心安。
可噩梦并非凭空产生,定是有日思夜想的执念才会产生噩梦,她说这梦令她心生无尽恶意,该是何种深重的执念才会有此噩梦?
了缘与祝施主接触不多,只觉得是位温和通透的女子,难道真是为情所困,才有如此梦境?
莫名的,他觉得不止于此。
祝施主并非只为情。
了缘不知从何来的底气,但也确确实实这样觉得。
他抬眸看着女子微微仰头的侧脸,在她向来温和待人的脸上竟看出几分轻嘲,是对他的话,还是对殿中的佛?
了缘蹙眉不解,又听见她忽然开口道:“佛子可有做过噩梦?”
了缘的思绪被她打断,想了想,如实答道:“尚未。”
她侧首看他,浅浅勾起唇,语气微凉道:“是啊,您出生便是佛子,心思澄澈,哪有过为事为人辗转反侧的经历?不动心念,自然也就不会做噩梦。”
她又回头看向佛陀的眼睛,“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半生顺遂,这世上有很多人看似在人间,其实活在地狱里,为几两纹银奔波,为亲属康健忧心,为天灾人祸惊惧,这些都是噩梦的成因,人力无法剥离,只能日夜困苦于此。”
了缘认真听着她的话,知晓她所言不假。他常为香客诵经祈福,明白很多人都有难言之隐,他们无法对旁人说,只能与佛说。
了缘问她:“祝施主的噩梦是因为什么?”
祝卿若神色微顿,再次偏头看过去,只见得一双澄澈的绀青色眼眸,没有一丝杂质,与梦中看似悲悯无瑕实则暗含厌恶的眼睛完全不同。
祝卿若看了许久,自己都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什么,面对逐渐露出疑惑的了缘,她忽地笑了一下:“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上京传的那些事?”
了缘想起了觉说的话,京中对祝施主的传言不甚友好,但了缘却觉得事实并非大家说的那样。
他摇头道:“夫人通透,既能在佛祖面前说出请求断绝姻缘的话,又怎会囿于男女情爱?不囿于情爱便不会为流言所扰,噩梦自然就消失了。”
祝卿若没想到了缘会说出这番话来,她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上一世高不可攀的佛子模样,之前是没有接近的机会,后来接近了却并不交好。
不过想想,上一世他们鲜少接触,她只从旁人的口中勾勒他的样子,后来又成了敌对关系,从来没有过交心的时刻。
如今在祝卿若眼前的了缘尚未被爱俘虏,仍然是纯善无瑕的佛子,会为每一个心有桎梏的信徒付出真心。
爱,真是可怕。
能让这样心思纯净的佛子变成后来偏听偏信的刽子手,祝卿若莫名觉得可悲。
面对了缘关心的目光,祝卿若道:“自然是自己无法斩断,才求佛祖为我斩断。若我能够斩断,还作何来求佛祖?”
了缘看着她好似愁苦的神情,却看不见她眼底有丝毫的苦闷,只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敷衍,真是奇怪,若当真为情所困,眼睛里为何没有愁绪呢?
思来想去,只能当作祝施主心中有数,他捻掌做礼,“阿弥陀佛,心诚则灵,只要祝施主下定决心,便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他话说得巧妙,看似让她诚心叩拜佛祖,祈求梦想成真,其实是在告诉她,只要她自己坚定斩断情丝就足够了。
祝卿若再次侧目,目光在了缘清正澄澈的眼眸中停留许久,梦中那双带着丝丝缕缕杀意的眼她仍然铭记于心,却始终无法与眼前这双眼睛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