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在煤尘包围的黑暗中一边嘶喊尖叫一边大声咳嗽,灰尘迷住人们的眼睛,但还得凭感觉双手抱头躲避雨点般从天而降的石块。
有人顾不得头破血流拼命向前跑,有人被乱石砸倒在地。由于这一片区域早已经被挖空,剧烈的爆炸使整个地面瞬间下沉,所有房屋顷刻间开裂倒塌,关在监室的犯人们从倒塌的残垣断壁中冒着密集的飞石仓皇逃命,刹那间这里就像世界末日突然到来一般......
天亮了,头破血流的古贺久保站在煤矿废墟不远处神情不光沮丧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好像突然得了很严重的哮喘一样,他咬牙切齿看着身边浑身脏兮兮的十几个人,他们是满炭株式会社的竹下和三个监工以及十六个士兵。这些人有的头破血流,有的脸被飞石划破满脸血污,有的脖子划了一个口子血流不止,他们全都浑身上下黑煤面裹身,就像刚刚逃出地狱来到人间。
“就剩这几个人了吗?”古贺久保就像被抽空了力气一样闭眼问了一句。
煤矿本身就有一个二十四人的护矿小分队,他从守备队又带过来三十五个,外加二十二名株式会社的管理人员,一共八十多个日本人,一下都消失不见了,就剩下眼前这二十个人。
不,还有光杆司令的他。
就像面前的煤矿一样,昨天还灯火通明井然有序的一个千人大煤矿,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在惊天动地的一阵轰隆声后一下恢复了安静,安静得令人害怕。
就连那堆的像一座小山一样的煤堆大部分也在巨大的震动中重新和那些土石一起掉落进地底下空空的巷道里,原来像小山,现在所有的煤炭摊开在乱葬岗一样的场地,像一座趴趴坟。
竹村像刚从那堆趴趴坟爬出来的小鬼一样,浑身上下除了眼白和牙齿是白颜色,全身都是黑煤面,再加上他双腿罗圈发软,小小的身材站在那里还不断颤抖,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
他望向古贺久保的眼神就像望着一尊能带他离开这里救苦救难的菩萨一样:“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刻意忽视古贺久保也受伤了,他们希望队长赶紧带他们离开这里。
古贺的下巴一直在抖动,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停止下来。
昨晚在睡梦中就没有睡安稳,一直梦见中国人的冤魂在追着他跑,一个被他一刀划开肚皮而死的孕妇血淋淋的双手捧着同样血淋淋的婴儿在漆黑的地方追着他跑,他无处躲藏,因为他就像舞台剧的主角一样,一束光一直追着他,让他无处躲藏……
突然舞台铃声响了,他心想原来这是在舞台上演戏啊!终于要谢幕了。
睁开眼才听见是电话铃声响了,是煤矿出事了。
到了煤矿他想起晚上的噩梦,坑底下那么漆黑的环境不是和梦境一样吗?既然梦里提醒了,那么他绝对不敢下去的。
果然,所有下去的人都被压在大山底下了,他侥幸逃过一劫。
只是,他真能逃过吗?那个血淋淋的孕妇和未出生的小婴儿真能放过自己吗?她们逝去的灵魂能原谅自己吗?
他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劳工们呢?”
“地面上发现5个劳工尸体,塌陷下去的坑里发现3个死的,20个负伤的,其余地面上三百多名劳工全...全都失踪了。”竹村心有余悸指着不远处一群衣衫褴褛的劳工说。
“完了!”
那些死去的冤魂果然不会放过自己,昨晚的梦境是真实发生的,他真的做下了那么残忍的事,那些冤魂果真是要讨还血债的。
古贺久保听到这里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让日本蒙受这么巨大的损失,这个责任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
他仰起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天杜小瑞和吕师傅正在当铺算账,门外进来一个胡子拉碴脏不拉几的叫花子。
这叫花子乱糟糟的花白头发上没带帽子反而顶着几片枯草叶子,一看就是昨晚在野地草窝子里睡的。他的脸上涂满了泥巴一样的东西,脏兮兮的看不清他原来的样貌,衣服裤子补丁摞补丁,前襟后摆都破的一缕一缕的,有一片破布仅剩细细的一股线耷拉在衣服边沿,随时就能掉下去。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出那只乌鸡爪子一样的黑手抓起桌子上洁白发亮的茶杯,咕咚咕咚首先喝了一大杯水才站起来看向柜台里的人。
吴清水和石春光愣住了,即便掌柜的心地善良不会驱逐乞丐,可这些人也不能登鼻子上脸大摇大摆坐在那里当大爷吧?
鉴于以前塔斯哈少爷也是这样打扮差点被赶出门去,所以二掌柜多了个心眼,他见石春光变了脸正要呵斥,伸手阻止了他。
“当东西?还是讨个小钱?”
二掌柜冲乞丐问了一声。
“和你们掌柜的说,我来赎回我的狼皮。”
这个乞丐话音刚落,杜小瑞噌的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