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价钱已经是非常高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东京汴梁能够做到这一点。
首先,这里不缺权贵,他们花几万贯赌一个未来,还是值得的。
其次,这里不缺消费。
到底京城是在吸全国的血,而且其中占大头的是禁军士兵,财政十之七八,都是用于军费。
虽然宰相的俸禄高,但宰相就两三个,他们又能消费多少,主要的消费能力是那些士兵。
那么只要朝廷继续货币化改革,扩大生产,那是绝对不会亏的。
第二期,第三期才是重头戏。
因为那得等到最终的税币法案出来之后,商人心里有底,一定会拼命争抢的。
第一期只是抛砖引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东京汴梁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不是,如今大宋又出现一个现象级别的城市,就是熙州。
熙河开边的原因,当然是为求形成对西夏两面夹击,但目前宋朝中心由外转内,拓边也就是到此为止。
但是,这打通了封闭百来年的丝绸之路。
而熙州则是承当了整条丝绸之路的重担,再加上公检法的出现,这让熙州是一年一个样。
枢密使韩绛前脚刚走,河中府知府蔡延庆后脚就来到熙州,不禁是傻眼了,这城外是牛羊成群,仿佛身在漠北,可刚刚入城,又是丝绸遍地,仿佛到了东京汴梁。
“仲远兄!仲远兄!”
忽听两声激动地叫喊声,蔡延庆抬头看去,但见王韶招着手,朝着他小跑过来。
未等他拱手行礼,王韶就是一把拽着蔡延庆的袖子,是发自肺腑道:“这几年,可真是苦了仲远兄啊!”
这几年熙河地区的后勤,全都是蔡延庆在负责,而元绛主要是西北后勤,二人是一南一北。
但是熙河地区的后勤,真是不容易,内外交困,这边部族不断袭扰,而北线的军阀们也非常不爽,全亏蔡延庆从中周旋,想尽办法为熙河提供粮草。
王韶内心满满都是感动。
蔡延庆一看王韶这么热情,顿时心慌不已,当即诉苦道:“王宣抚使,我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瞒你说,我这回过来,就是来看看,能否减少粮草供应,到底北线还有几支军队啊!”
“足矣!足矣!”
王韶狠狠点了几下头,又拉着蔡延庆道:“来来来!仲远兄,快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就知道了。”
蔡延庆跟着王韶跑过两条街,来到一个大市集,但见满眼的粮食,白亮亮的,比那什么大腿要性感多了。
“这么多粮食?”
蔡延庆惊呼道。
王韶十分骄傲地说道:“如今我们熙州米价,五百文一石,比京城都要贵上一百文,别说渭州等地,就连西夏商人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将粮食走私到这里来。”
蔡延庆震惊道:“西夏的商人。”
这不是资敌吗?
王韶点点头道:“如今卖粮食的利润可不比盐低,再加上我们的人只查私盐,又不查粮食,那些贪婪的党项人是玩命往这边运粮食,获取我们的纸币,又从这里购买丝茶回去。
不仅如此,整个熙河地区,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万顷田地,在这里不用交田税,米价还这么贵,人人都在拼命的种田。今年熙河的粮草供给,可减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粮食,给一些绢帛就行。”
蔡延庆越听越玄乎,“你这又不收农税,米价又这么贵,能供应军队吗?”
“有钱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们这里只有买与卖,但他们都用我的纸币交易,交易一回,我们从中收取一点费用,就这可比收农税还要挣钱,还不需要太多人,一百来个账房就搞定了,门都不需要出。”
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憋屈了几年,打了胜仗,多要一点军饷,都跟要命似得,尤其是去年那场败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郁了,天天担惊受怕,他做梦都想自给自足。
如今梦想正在慢慢照入现实。
这大半年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修复与唃厮啰政权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打得赢。
基于这一点,大家往后一块发财,何必打打杀杀了,而当地百姓其实也非常厌战,关键这世道变了,为了酋长打仗,就还不如大家建个商队,去西域贩卖大宋的丝绸、茶叶,顺利的话,几趟下来,媳妇都可以娶上好些个。
王韶就喜欢他们这种有冒险精神的人,跑贸易的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现今的王韶真是意气风发啊!
蔡延庆道:“可这么贵的米价,城里住的人,吃得上饭吗?”
王韶道:“你去看看,这城里的脚店都快赶上民宅,全都在店里吃,就没有人在家烧饭,米价也就算在菜价里面,平时也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上酒楼吃饭,我也有钱赚,因为他们要用我的纸币。”
蔡延庆点点头,道:“王宣抚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瞒你说,最近西北能够持续给你们提供粮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来自西边货物变多,使得西北的商业也更加繁荣,这税收才能够持续增长。”
这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大量的西域货物,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中原,整个西北地区是深受其益。
马匹、牲畜自不用多说,还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宝、药材。
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时,当时西北刚刚完成改革,这一波货物入境,令西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
不过说到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气,稍稍收敛几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功劳,我只占三成,七成要属于公检法,而且不单单是买卖,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存在,周边那些小部族才都愿意归附我们。”
在宋朝未入之前,这地区是一片混乱,谁拳头大听谁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难的,而宋军进入之后,先是打垮了几个大部族。
而公检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当然愿意跟着宋人走,他们在这里不但不用交税,还能受到公检法的保护,跟任何人发生纠纷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样,跟唃厮啰混,每年都得缴不少保护费。。
蔡延庆笑道:“那不知王宣抚使有没有跟皇庭或者检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经常吵,尤其是范镇那老头,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
蔡延庆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等哪天将苏检察长调过来,你就知道其实范老先生挺和蔼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将庭长、检察长批判的是体无完肤。
真是又爱又恨。
这宋朝虽然谈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边欣欣向荣,可河北那边又决堤了。
虽然这回决口不大,但是你老是这么搞,也不是个事啊。
不得不说,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运的话,一年一个灾,不幸运的话,一年来两三个。
谁都别活。
不过目前来说,河北沮丧的氛围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种子,种了下去。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的到来,在程颐他们的努力下,河北公检法发展的也非常不错。
当然,这里面其实沾了去年赈灾的光,以前朝廷哪会拨这么多钱给河北,少让你们交点钱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全都是公检法的功劳,因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卫他们正当权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积极支持公检法。
吕惠卿来到一个小山丘上,但见顶上或站或蹲,有着三十余人,一边视察着下面的洪水,一边在泥土上画着。
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学府的院长侯叔献和他的学生们。
“吕转运使来了。”
侯叔献见到吕惠卿,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有多少百姓受灾?”
吕惠卿道:“大概有七百余户,幸亏我们早有预警,多半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给冲走了,好在朝廷刚刚又拨了一百万贯给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济他们。”
侯叔献点点头。
吕惠卿又问道:“院长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侯叔献叹道:“东流淤积,难以清除,想要回河东流,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吕惠卿道:“还是得北流?”
侯叔献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边境挑事,朝廷会答应更改河道吗?”
吕惠卿道:“或许这回会答应的。”
他虽在大名府,但一直在关注京城,他也听说了立法会的事情,党争不是那么激烈,即便改道东流,王安石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其实他一直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到这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
这一次决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们期盼的。
因为水利学府经过研究,还是认为北流比较稳,但问题是东流是具有政治和战略意义的,他们也不敢轻易选择北流,万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赈灾,他们一方面加固东流,另一方面则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这河道以工代赈,是没有财富增长的,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河北地区,没有看到一个泡。
如今又决堤了,河水还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选择,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担当,不敢负这责任,只不过他们还没法用科学来证明东流,还是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