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道:“你快去吧。”
“是,下官告退。”
张斐先是去到前院,将司马光请到自己的休息室。
“关于朝中那些传言,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刚刚坐下,司马光便向张斐问道。
“听说了。”
张斐将一杯茶放到司马光身旁,“司马学士请喝茶。”
司马光点点头,又道:“那你怎么看?”
张斐笑道:“我觉得跟现在也没差。”
司马光好奇地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自设大庭长以来,审刑院还审过案吗?司马学士也从未介入过皇庭的审理。只不过之前是完全依靠司马学士个人的道德素养,如今只是将司马学士道德素养改为一种制度,而这恰恰就是司法所追求的。
当然,经过司马学士多年的培养,公检法的人,应该不会感觉到有太大的差别。”
司马光指着张斐,笑了笑,“你这张嘴啊!”
顿了下,他又道:“我确实也并不在意,是待在审刑院,还是待在刑部,但令我感到忧虑的是,没有了审刑院和大理寺在上面,如何让公检法自行运转。”
公检法的头部一直都是审刑院和大理寺,而这两个官署,不是纯粹的司法部门,而是集行政和司法与一体部门,管理起来就比较得心应手。
如今要撤这两个部门,公检法怎么自行管理,这是一个问题。
这就是司马光来找张斐的原因。
他必须在离开前,将这个问题处理好。
张斐思索一会儿,“警署方面,肯定是官家说了算,到底是皇家警察。检察院是一定要独立的,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不需要有任何改动,毕竟检察院只有检察、诉讼权,不具备判决权,主要还是皇庭。”
司马光点点头道:“关于如何构建皇庭,也是我最为头疼的。”
张斐谨慎地问道:“不知司马学士有何想法?”
司马光道:“首先一点,不能只有一位大庭长。”
靠!你这最好不是在针对我。张斐暗道一句,皇帝都已经许诺,大庭长非他莫属。问道:“这是为什么?”
司马光道:“虽说公检法相互监督,但是从你在河中府的案例来看,在一些复杂的案件上,大庭长是可以左右判决的。到底律法还未有完善到,大庭长可以拿着宋刑统判决。”
张斐讪讪点了下头。
司马光又继续道:“根据以前的制度来说,从来就不是一家说了算,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审刑院,都得一一复审,如果就让一个大庭长说了算,公检法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啊!”
张斐又点点头,“司马学士说得极是。”
事为之防,曲为之制,这祖宗之法已经是深入骨髓,宋朝的大臣都会讲究权力制衡。
司马光突然看向张斐,“你看,这该如何建构?”
张斐想了好一会儿,道:“其实之前审刑院、大理寺制度,也有不便之处,就是这几个官署的地位都差不多,虽说审刑院是职权最大的,但如果御史台不认同,一个案子可能会纠缠很久,这里面往往人为因素要大于案件本身。”
司马光点点头,“所以公检法要避开这个弊端。”
“正是。”
张斐道:“我还是建议先确定级别,一级一级往上诉讼,最终由最高法拍板决定。”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司马学士认为设一位大庭长,是极为不妥的,我也赞同,那不如这样,还是设一位大庭长,主持最高法的日常公务,但一般不审案。
然后在下一级,设立五位庭长,分别负责,刑事、民事、国家安全、军事和礼法。”
司马光眼中一亮:“礼法?”
张斐点点头道:“不错,类似于审理十恶中的不孝之罪,反正就是有关全民道德方面的案件。”
司马光点点头道:“这倒是可以。”
张斐又道:“不过有一点,这个不是道德皇庭,而是案件本身就涉及到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或者民事犯罪,只不过同时在道德方面,有着非常恶劣的影响。简单来说,违法是在最前面的,不违法的一些道德问题,公检法是无权处理的。”
司马光也表示认同,“这是当然。清官难断家务事,一些轻微的道德问题,皇庭也不一定判得准。”
到底儒家思想根深蒂固,完全以律法代替儒家思想,这是不现实的,还是要专门为儒家设一个皇庭,处理这种道德和法律纠葛在一起的案件。
张斐又道:“如果要诉讼到最高法,可以由官家从五位庭长中选出二位来,与大庭长一块审理,三个庭长,如果各有看法,还能够投票解决,不会陷入纠缠不清的境地。”
司马光问道:“为何是官家指派庭长?”
张斐道:“这很简单,因为要打到最高法的官司,肯定是涉及到官家,或者涉及到皇室,必须得官家亲自来安排,要是官家不认同,那可怎么办?”
司马光点点头道:“言之有理。”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对了,此次轮换,你是否希望得到升迁?”
“啊?”
张斐先是一愣,旋即嘿嘿道:“我要想升,就能升吗?”
司马光呵呵道:“你从河中府立下大功回来,却进入检察院当然检控官,这本就是不妥的,只是为求建设公检法,才这么安排,更别说你今年审理的那几桩大案,你升官,纵使有人不愿,也只能闷在心里。”
张斐想了想,“今年还是算了吧,检察院还有一批新人要带,虽说皇庭那边也有新人,但到底皇庭更好适应一些。”
审判的职务,自古有之,只是在程序上有些区别,如齐恢他们出任庭长,很快就能够适应,检察院是一个全新的部门,经验再丰富的官员加入检察院,都有些无所适从。
这就是为什么,京城检察院最初几年,是籍籍无名。
司马光呵呵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你有怨言,如今你也这般想的,那我就放心了。”
王安石可真没有工夫去找张斐,聊一聊那超级事业署,以及提举常平司与解库铺的合作。
这都是制置二府条例司特批的,肯定会有影响。
他现在在制置二府条例司,疯狂的批示政令,事先完全没有准备,这一下要撤销,他赶紧将一些该批的政令,全给批了。
邓绾来到制置二府条例司,一看王安石面前那堆积如山的文案,不禁道:“相公,新政未成,官家为何要急于撤销?”
不得不说,这对于革新派士气打击太大了。
突然,总部给端了。
这谁受得了啊!
王安石抬起头来,又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如果司马君实也将会从审刑院退下来,那么这番安排,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啊!”
最初他跟赵顼谈完,心里其实很是落寞,如今一看情况有变,司马光也将失去对公检法的控制,这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还是那句老话,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邓绾却道:“可是据说司马相公还会在刑部继续主持司法改革,而咱们却要撤销制置二府条例司,咱们还是损失惨重啊。”
王安石瞧他一眼,道:“要不是托公检法的福,这制置二府条例司根本不可能存在这么久,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年的。
如今主要新政条例,都已经颁布,而该任命的官员,也都已经任命,按理来说,也是该撤销了,这还换得对方一个审刑院,咱们是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