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听证会(一)

听完这规矩,立刻便有人问道:“也就是说,可以不进行作证?”

张斐笑着回答道:“当然是可以的,因为听证会目的是希望给予每位当事人最为公平的对待,如果当事人并不珍惜,那我们也犯不着强制他们留下来参与这听证会。”

语气非常温和,但每个人都听出这其中的威胁之意,听证会是让你们自证清白,你还要走,那你就走吧,等结果出来,进入司法程序后,那你可就别哭。

到时可就不是请你过来,而是押着你来。

宣读完规矩后,许遵便敲了下木槌,宣布这听证会正式开始,然后就看向身旁的张斐。

他的责任就是主持,维护秩序,干活的可是张斐。

张斐先是向左边的程颐问道:“程颐,你目前担任什么职位?”

这种直呼其名的询问方式,令崇尚礼法的程颐愣了下,旋即起身拱手回答道:“不才,程某目前在澶州担任团练副使。”

张斐笑道:“程副使只需要坐在那里,如实回答问题就行,不需要有太多礼仪上的行为。”

程颐反问道:“为何?”

好似在问,这里就不讲礼吗?

张斐道:“因为我认为遵守听证会的规则,才是对彼此,以及对在场所有人最大尊重,不知程副使怎么看?”

程颐沉吟少许,笑着点点头:“张检控言之有理,冒犯之处,还望张检控包涵。”

张斐伸手示意道:“程副使请坐。”

“抱歉。”

程颐再度拱手一礼,然后坐了下去。

吕公著低声道:“看来在这种场合,谁也不是他张三的对手。”

司马光忧心忡忡道:“这还不算什么,但愿待会正叔可别回答错了。”

他再三叮嘱过程颐,但程颐是完全不当回事。

张斐又再询问道:“程副使,近日有人状告你,在去年十一月中旬,你鼓动黄河水兵的溃逃,且容留溃逃的水兵,不但耽误朝廷工事,还有犯上作乱之嫌,对此你有何解释?”

程颐正襟危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的确是有开城门容留溃逃的水兵,但我只是为求避免水兵哗变,才决定这么做的。”

张斐问道:“可否具体解释一下。”

程颐道:“记得当时是有吏来报,说是正在疏通三股河的黄河水兵,由于不堪重役,集体溃逃,并且正在往澶州而来。”

张斐道:“他们为何要去往澶州?”

程颐道:“因为他们本就是驻扎在澶州的水兵。”

张斐点点头道:“然后发生了什么?”

程颐回答道:“当时澶州官府便召开紧急会议,商议如何应对,我认为,水兵冒死逃归,若拒之门外必然会引发事变。不如开门放入,好生安抚。如果朝廷怪罪下来,我将承担所有责任。”

张斐问道:“你当时可清楚水兵溃逃的具体情况?”

程颐点头道:“清楚。是因为当时天寒地冻,河道上又缺衣少粮,水兵难以忍受,故才选择逃离。”

张斐问道:“你从是何得知?”

程颐道:“是那些水兵说的。”

张斐问道:“在你开城门之前,你可有派人去调查?”

程颐摇摇头道:“当时没有。”

张斐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派人去调查了?”

程颐迟疑少许,道:“我并没有派人去调查,但我仔细询问过那些水兵,从他们的情况来看,这不像似是在说谎。”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适才你说在那场会议上,是你决定开城门容留那些水兵,并且表示承担一切责任,不知其他官员是何态度?”

程颐道:“其他官员不愿意开城门,因为他们害怕会因此得罪程都监。”

张斐问道:“他们为何害怕得罪程都监?根据我这边的消息来看,程都监就只管河防大臣,并非他们的上司。”

程颐道:“程都监虽只管河防,但他是陛下派来的使臣,又是陛下身边的近臣,而且程都监经常无视州郡法律和官员,以至于河北官员都非常畏惧他。”

“原来如此。”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关于黄河水兵一事,我听说在此之前,你与程都监就有过交涉,不知是否?”

程颐点点头道:“大概在九月上旬,程都监就曾要求调用水兵去修建三股河,但是被我拒绝,因为我朝律法,水兵必须担任防备重任,是不得擅离职守。”

张斐道:“之后呢?”

程颐道:“之后程都监就上书陛下,后来陛下下令拨了八百名水兵给他。”

张斐道:“程都监有没有因此报复你?”

程颐摇摇头,“那倒没有!”

张斐又问道:“在你开城门容留水兵之后,程都监对你可有进行报复?亦或者上奏弹劾你?”

程颐摇摇头道:“没有。”

张斐问道:“期间你们可有见过面?”

程颐点点头:“见过一面。”

张斐道:“他的态度如何?”

程颐道:“非常友好。”

“那我比较好奇。”

张斐道:“程副使你方才说,程都监仗势无视州郡官员和律法,但在调用水兵这事上面,程都监做的好像也没有问题,在你拒绝之后,他并没有威胁你,亦或者蛮横无理地强制调用水兵,而是选择上书陛下,恳求朝廷调兵给他,同时之后他也没对你进行报复。

而在容留水兵一事后,程都监同样也没有进行报复,对你的态度也非常友好。还是说程副使有坚强的后盾,令程都监感到畏惧?”

程颐摇头道:“我没有什么令他可畏惧的。”

张斐问道:“那为什么程副使之前说程都监仗势无视州郡官员和律法?”

“这。”

程颐神情一滞,不禁呆呆地看着张斐。

那边程昉腰板一直,心道,是呀!咱家什么无视州官、律法,咱家一直都很遵守法律啊!

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回过头一想,又觉得自己真是恪尽职守。

堂内的赵顼见罢,不禁微微一笑。

这番提问,显然对他非常有利。

“不听劝啊!”

司马光焦急地拍了下大腿。

这场听证会对他们而言,可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他们希望借此要求停止大名府河道工事,若是能够将程昉告上皇庭,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