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其实很多时候,你明知是一堵墙,也得撞过去,要么将自己撞死,要么将墙撞破。
如那隋炀帝,他难道就不知道,继续这么下去,这国家可能会出问题吗?
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但是对于皇帝而言,皇权是高于一切的。
如果他半途终止,那就代表,他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真正聪明的皇帝,是不会妄开金口的,一般都是让大臣来说,问责的时候,就有替罪羔羊。
赵顼现在也面临这个难题,东流计划,是他和王安石推动的,但结果却又如司马光所料,耗费太多人力物力,却仍然看不到结果,这是一个很大很大工程。
赵顼不同隋炀帝,他很爱财,但也很节俭,他希望存钱打仗,耗费这么多,这心有不舍,但是他又不能退,因为王安石是肯定不会答应的,花了这么多钱,中途又说不行,那只能说明他和王安石当初的决策是错的,司马光是对的。
这锅肯定是王安石来背,但是皇帝的权威也会受到质疑,到时赵顼纵使不愿,也得完全倒向司马光,更主要的是,目前赵顼还非常需要王安石。
左右都不行,只能往中间杀出重围,故此在这事上面,赵顼也只能依靠张斐。
可是既然你要借公检法来下坡,就肯定要将事情摆在台面上,因为公检法是没法遮遮掩掩的。
程昉也得受公检法调查。
这里面又涉及到皇权和法权。
检察院主动去调查程昉,将他治罪,这属于法权,而皇帝让检察院调查程昉,也许结果是一样得,但这就是属于皇权。
张斐的计划,令赵顼非常满意,根据这个计划,所有的决策权都在他手里,同时还能够从东流计划这个天坑中跳出来。
这其实也是赵顼重用张斐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借第三方实力,去平衡革新派和保守派,如果没有张斐,他就只能二选一。
皇城。
“许检!”
“是孟知院、谢侍郎,有礼,有礼。”
许遵微微拱手。
孟乾生、谢筠也拱手回得一礼。
“许检,关于程颐一案,已经闹得是满城风雨,你们检察院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孟乾生问道。
谢筠急忙补充道:“我们倒不是在催促检察院,只是这事愈演愈烈,得及早解决啊!”
许遵叹道:“不瞒二位,我也心急,在得知密状之后,我们便立刻派人前去调查,但这需要时日的,而我们检察院又是讲证据的,光凭那一纸密状,我们是无法起诉的,只能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做决断。唉也不知道哪个小人,将这消息给传了出来,弄得我们检察院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孟乾生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心想,他这是在若有所指吗?嘴上却故作关切道:“这我们都知道,但是我认为,伱们检察院还是得赶紧一点,就怕到时无法收场。”
许遵点点头道:“多谢二位的关心,我已经增派人马前去调查。”
白矾楼。
“如今老四去了熙河那边,樊大又不在,这慈善基金会的事,可就得拜托员外了。”
张斐一边与樊颙往楼上行去,一边说道。
樊颙叹道:“我原本都打算将白矾楼交给正儿,自己就颐养天年,哪里知道这事情比之前还多了。”
张斐笑道:“谁让你不多生几个,你看老陈,都已经派出去三个,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在待命。”
樊颙很是伤感道:“你道我不想,可是早年忙于买卖,就忽略这事,等到年纪大了,又力不从心了。”
张斐很是同情道:“抱歉!这种事我无法帮你。”
“我也不要你帮。”
樊颙没好气得瞪了张斐一眼,这便宜也占?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对了!这几年,我们每年捐助军器监不下于五千贯,可是得到的回报,就只是一根短棒,一副绳索,很多人对此不满。”
张斐笑道:“这就是找个理由送钱罢了,你做生意这么久,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
樊颙低声道:“那是以前,可现在咱们有很多理由给朝廷送钱,这回又捐助朝廷建造学院和医院,没有必要往军器监送钱,军器监的官员,又给不了我们什么。”
张斐道:“到时我去看看。”
老樊哪里知道,张斐当时是嘱咐军器监研发火器,这才几年,就想得到结果,根本不可能。
即便有结果,也不可能拿给皇家警察用啊!
“哟!张三郎。”
忽听一人喊道,张斐偏头看去,只见吕嘉问刚从一个雅座走出来。
“是吕庭长,真是巧啊!”
樊颙非常识趣的拱拱手,借故失陪,然后沿着外面的廊道,往慈善基金会那边行去。
“三郎还有心情来这里喝酒?”吕嘉问笑问道。
张斐摇摇头道:“家里两个孕妇,哪里还有心情来这里喝酒,慈善基金会最近不答应捐助朝廷建设学院和医院吗,但是马老四也去了熙河,我顺便就过来看看。”
吕嘉问惊讶道:“关于水兵一案,闹得是沸沸扬扬,你竟还有心情管这事。”
张斐呵呵笑道:“外面那是瞎热闹,咱们检察院是看证据的,目前还是处于调查阶段,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就是没有事可干。”
吕嘉问左右瞧了眼眼,小声道:“可是朝中已经为此打得不可开交,这可不是小事。”
张斐道:“对于我们公检法而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照规矩办事就行,他们爱争是他们的事。”
说着,他又笑吟吟地看着吕嘉问,“吕庭长,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庭长,还是没有领悟到公检法最精妙之处。”
吕嘉问问道:“愿闻高见。”
张斐道:“这规矩在上,人在下,讲究的就是一个轻松,我就是今日来此寻欢作乐,那又怎样,我今日放假,公检法只需要照规矩办法,不爽你将规矩改了啊!”
吕嘉问沉眉思索起来。
张斐心知这人好高骛远,同时又爱出风头,但这可能会给皇庭带来不利的影响,于是道:“这其实也是我们公检法的立足之本,你越是想出头露面,反而会弄得自己颜面尽失,但你越低调,越轻松,反而是能够大放异彩。举重若轻,才是我们公检法官员的最高境界,这也是我们与那些浮夸的御史,最不一样的地方,因为咱们是专业的。”
吕嘉问瞧向张斐,眼中闪过一抹羞愧,拱手道:“多谢三郎赐教。”
“不敢!”
张斐谦虚一笑:“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若无其它事,我就先忙了。”
“哦。请。”
到底吕嘉问出身吕家,名符其实的宰相门第,张斐也就提醒一下,至于听不听,那是他的事。
王府。
王安石与吕惠卿快步来到书房,将门关上后,王安石便道:“程颐的好友遍布朝野,在洛阳更是深得士林推崇,你们弹劾他,那只会激起更多人反对新政。”
吕惠卿道:“但这也能让更多人支持我们。是对方先不讲道义,他们就只盯着程昉调用水兵,征召劳役,却不提程昉的功绩,这并不公平。
况且,程颐擅自开城门,容留水兵,而不跟程昉商议,倘若人人都学他这样,这新政又如何能够执行下去。
学生以为正因为程颐在士林颇为声望,如果能够将他压下去,那么在地上就没有人敢拒绝执行新法。”
他跟王安石理念虽然完全一致,但风格还是有点区别,吕惠卿认为必须通过斗争,才能够壮大力量,贯彻新政。
王安石还是在意新政,但他也不否定吕惠卿的想法,道:“但如果压不下去怎么办?”
吕惠卿道:“但官家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而他们的努力只是徒劳。”
王安石道:“可事实是很多人想借此事去攻击公检法。”
吕惠卿似乎想到什么,道:“据说张三最近一直都在白矾楼忙于捐助事业法的事,看似真不打算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