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家和法制,行为其实是类似的,只是对“恶”的定义不同。
那么文彦博就认为,孰优孰劣,是见仁见智。
但是富弼却不这么认为,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可分出优劣。”
文彦博的孰优孰劣,其实站在统治阶级,也可以说是站在士大夫阶层,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
但是富弼是站在百姓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
若从百姓的角度来看,会更偏向哪种?
肯定是倾向于定义为“恶”。
轻徭薄赋,百姓也不一定承受得起,当然也是恶。
文彦博又问道:“那富公以为,孰优孰劣?”
富弼先是一愣,旋即皱了下眉头,摇摇头道:“这还真不好说呀!”
此孰优孰劣,问得并非是儒法理念之争,而是指当百姓将税全部定义为“恶”和将税区分善恶。
此问,就是从治理的角度来看。
但这是从未有过的概念,富弼也不知道,当百姓认同这个说法,到时是增加治理的难度,还是减轻治理的难度。
到底孰优孰劣,他也不敢妄下评价。
司马光突然道:“虽说百姓可能会倾向于不可缺少的恶,但我以为这并不利于朝廷治理,若都定义为‘恶’,百姓是难以理解的,可能会认为交税就是恶行,因为大多数人可能都不懂何谓‘不可缺少的恶’,若分善恶,百姓是能够更好的理解,同时也能体现君主的仁政。”
刘述点点头道:“君实所言甚至有理,可如今此话已经传出去,我们又该如何避免?”
司马光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吕公著突然道:“这个问题,一日两日是讨论不明白的,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谈。”
这也可以看出王安石和司马光在思想方面的不同,王安石是非常支持不可缺少的恶。
因为在王安石看来,在收税方面强调仁政,那就是伪君子的行为,上面天天仁政,下面天天叫苦,就不如承认这是恶,不管是增税,还是减税,都有道理可依。
如今就是只有减税有道理可依,增税就找不到道理,但国家有些时候,是必须要增税的。
而司马光还是更偏向于传统。
然而,他们这些学问大家,都未有讨论出一个结果来,可见这个话题是真的具有争议。
整个中午,都没有人再关注什么谋反案,大街小巷,全都在议论这不可缺少的恶。
说到底,谋反案多数人也就只是看个热闹,干他们屁事,但税收跟每个人都有关。
大家都在讨论,到底哪种定义对咱最有有利。
但正如富弼所料,多数人都更偏向于不可缺少的恶,倒不是说他们悟透此中道理,而是当下的税收制度,令大部分人都感到非常不满。
反倒是税务司给予了他们一丝希望。
热闹的正午过后,下午继续开庭审理。
下午坐在犯人席上的不再是吴天,而是齐州非常有名的豪绅罗海,而他姑父徐治中便是开国功勋之后。
相比起之前审问吴天,权贵们显得更加紧张。
他们也不见得跟罗海认识,但是他们清楚,罗海是代表他们整个阶层在这里受审。
张斐站起身来,“罗海,你与吴天可相识?”
罗海点头道:“算是相识。”
张斐问道:“相识多久了?”
罗海想了想,“大概也有个三四年吧。”
张斐继续问道:“那你与吴天的关系怎么样?”
罗海犹豫了片刻,才道:“还还算可以。”
不少官员顿时感到诧异,这你就认了?
殊不知他们知道,税务司手中是掌控着足够的证据,证明罗海与吴天的关系,不如就直接承认。
张斐又问道:“你是否知道吴天其实是一个贼寇?”
罗海点点头,“知道。”
张斐道:“而你姑父徐治中可是开国功勋之后。”
权贵们闻之,当即神色一变,心里均想,这小子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我反对。”
李磊站起身来,“此案与徐老先生无关。”
张斐道:“我也没有说此案就与徐治中有关,但是这个关系必须弄清楚,以便于待会的审理。”
赵抃思索一会儿,才道:“反对无效。”
罗海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羞愧道:“是是的。”
张斐道:“以你的家世,你为什么要去结交一个草寇。”
罗海道:“因为我家也从事买卖,时常与外地有货物来往,而吴天又经常打劫商道,且官府又无力围剿他们,那我也只能与之相交,避免自家的买卖受损。”
不少官员是松得一口气,原来他早有准备。
张斐又问道:“那你是否知道,吴天他意图谋反?”
罗海立刻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张斐道:“但是根据我们收集的证据,在去年十二月份的时候,你突然派人支助吴天一千贯钱。是否有此事?”
罗海点点头,“是的。”
张斐问道:“你为什么要支助吴天这一笔钱?”
罗海道:“因为吴天之前扬言要对付税务司,而我又信了那些谣言,认为那税务司专门罗织冤狱,抄家灭门,掠夺我们这些地主的家财,故而我才一时冲动,支助吴天这一笔钱财。”
张斐道:“所以你是听信谣言,才决定利用吴天来对付税务司?”
罗海直点头,“是的。”
张斐立刻向赵抃,要求传证人梁福仁。
过得片刻,但见一个中年人来到庭上。
罗海瞧了眼这中年人,眼中略显困惑。
“梁福仁。”
张斐问道:“你可认识罗海?”
梁福仁点点头道:“认识,我们是同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