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谣言盛于智者

张斐赶紧用眼神向大家表示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王安石哦了一声:“看来他还是要将那妙空定罪啊。”

吕惠卿点点头道:“如果以奸从夫捕的原则来打这官司,一旦胜诉,妙空也将脱罪。”

赵抃在解释完后,便立刻宣布正式开庭。

张斐要求传此案第一证人柳青出庭。

只见面容憔悴的柳青来到庭上。他一出场,顿时引来一阵嘲笑。

但柳青似乎对此也已经习惯了,坐在证人席上。

张斐先问道:“柳青,你与流云寺通奸一案中的犯人柳秦氏是什么关系?”

柳青道:“我是她丈夫。”

张斐道:“根据我从祥符县得到的消息,在此案审判之后,你曾几度前往祥符县皇庭上诉。”

柳青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你上诉的依据是什么?”

柳青回答道:“因为我认为祥符县皇庭的判决,并未遵从奸从夫捕的原则,我是柳秦氏的丈夫,既然我没有去告官,皇庭就不应该判我妻子有罪。”

张斐道:“所以你仅仅是从律法原则来进行上诉的,而不是就你妻子到底有没有与妙空通奸来进行上诉的?”

柳青点点头。

张斐道:“你就没有对此怀疑过吗?还是说你已经知道这就是事实,你妻子的确与那妙空和尚有奸情。”

柳青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知道。”

顿时响起了满天的嘘声。

柳青对此是面无表情,仿佛已经习惯了,又仿佛已经料到了。

“肃静!”

赵抃轻轻敲了下木槌。

但还是过得一会儿,嘘声才渐渐停止下来。

张斐又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青道:“就是在案发前的一个月。”

张斐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青便又将他偷听到妙空与妻子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张斐问道:“你得知之后,是何感受?”

柳青道:“我当时非常愤怒。”

张斐道:“那你当时可有拆穿他们?”

柳青摇摇头。

张斐道:“你为什么不拆穿他们?”

柳青道:“因为.因为我害怕。”

张斐问道:“害怕什么?”

柳青道:“害怕这会伤害到我妻子。”

顿时又是一阵嘘声,嘲弄声。

这话说得,真是太窝囊了,太没出息了,听着都让人很是生气。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男人?

张斐等到安静下来后,才故作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妻子与妙空通奸,而你却害怕伤害妻子,故此才没有拆穿他们?”

柳青道:“因为我知道,我妻子也是为了能让我安心考取功名,才这么做的。当时我是非常生气,但我也很自责,要不是我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多关心一下家里的情况,或许不至于此。”

张斐道:“你能否具体说说。”

柳青便又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其中包括因衙前役,而导致家道中落。

这回外面变得非常安静。

要说到衙前役,那柳青的遭遇,就是一个屁,父亲为了儿子不去服衙前役,直接自残,将自己的手砍断,亦或者自杀,这种惨剧比比皆是。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在京城征收免役税时,富户、商人非常积极。

张斐点点头道:“所以,你认为你妻子所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

柳青点点头。

张斐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希望上诉。”

柳青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那你有没有说出这一切。”

柳青道:“有。”

张斐道:“是否得到他人的谅解?”

“没有!”

柳青摇摇头道:“认识我的人,都认为我妻子是一个不知廉耻淫妇,都劝我趁机休掉我妻子。而与我不熟的人,则是嘲笑我,甚至于驱赶我。”

张斐道:“他们在得知你为你妻子上诉后,是否给予你支持?”

柳青摇摇头道:“相反,我以前的好友、老师都因此与我断绝来往,乡里也将我赶了出来,不允许我踏入乡里一步,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都受人出讥讽。”

张斐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

柳青道:“之前是住在南郊外的一间破屋里面。”

张斐问道:“那你这期间又是以何为生?”

柳青道:“去码头搬运货物。”

张斐道:“你是一个读书人,何至于沦落到去码头搬运货物为生?”

柳青叹道:“我之前曾以帮人写帖子、招子为生,但后来他们得知我的事情,便将我赶走了。”

张斐问道:“他们怎么知道?”

柳青道:“因为是有人告诉他们的,那些读书人都将我视为耻辱。”

张斐道:“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在想办法为你妻子上诉?”

柳青点点头道:“起初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妻子,反倒是此事发之后,让我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因为一开始我就没有承担一个丈夫该承担的责任,所以无论如何,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我也不能抛弃她。”

“多谢你的回答。”

张斐又向赵抃道:“大庭长,我恳请传第二名证人,也就是曾今雇佣柳青上他家教书的李铭生李员外出庭。”

只见一个不到四十的中年人来庭上。

张斐起身问道:“李铭生,你可识得柳青夫妇?”

李铭生点点头道:“认识。”

张斐问道:“怎么认识的?”

李铭生道:“我曾雇柳青上我家,教幼子念书,并且还收留他夫妻住在家里。”

张斐道:“你为什么会雇佣柳青教令郎读书?是因为你之前就跟他认识吗?”

“不是。”李铭生摇摇头道:“是妙空介绍的。”

张斐问道:“流云寺的妙空?”

李铭生点点头道:“是的。”

“你与妙空是什么关系?”

“大概在三年前,我从外地做买卖回来,途中遇到劫匪,是妙空出手救我,自那以后,我就经常请妙空来我家做客。他得知我正在寻找先生教幼子念书,于是就介绍柳青,我自也不会拒绝他。”

“那你本人对柳青夫妇的印象如何?”

“柳青为人非常诚实、正直,而且也非常耐心的教幼子念书,我与我夫人也觉得没有雇错人。”

“柳秦氏呢?”

“呃!”

李铭生显得有些犹豫,过得一会儿,“其实我与柳秦氏并没有任何接触,倒是我夫人与柳秦氏交谈比较多。”

张斐道:“但是根据你的供词,你曾指证柳秦氏试图勾引过你。”

李铭生叹道:“我本来不是这么说的,我是说柳秦氏挺好的,但是.但是随着皇庭判决之后,我越解释,外面那些人就越说我跟柳秦氏有关系,才试图包庇她,我实在是不敢帮柳秦氏说话,我只能说她勾引过我,也被我拒绝了,大家才愿意相信我的话。”

张斐问道:“那柳秦氏是否试图勾引过你。”

“没有。”

李铭生道:“虽然她是住在我家里,但是我就与她见过一面,柳秦氏在我家是非常懂礼数的,她连我家前院都没有去过,一般出门都是走侧门,我夫人想让她帮忙干一点针线活,也都是上她屋找她。这事发生之后,我夫人都不敢相信。要是她不守规矩,我夫人早就将他们夫妇赶走了。”

张斐道:“所以你迫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才被迫编造谎言,说柳秦氏试图勾引你。”

李铭生点点头道:“我是真的不想,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所以我才说了个试图勾引我。”

张斐道:“在你这么解释之后,外面那些人就没有再说你了吗?”

李铭生点点头。

张斐又问道:“那你之前可知柳秦氏和妙空的事情?”

李铭生立刻道:“这我是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早就将他们送走了。”

张斐道:“那你是否对于妙空的行为是否感到意外?”

李铭生迟疑了下,“是有些意外,不过我也知道妙空平时不太守清规戒律。”

张斐道:“那在此案发生之后,你是如何对柳青的?”

李铭生讪讪叹道:“我只是想找个人教幼子念书,可不想沾惹这些是非,所以.所以我就让柳青离开了我家,不过我也给他一些钱,本来我是打算多给一些,到底他是无辜的,我们夫妻都很同情他,不过柳青只肯要他的教书费。”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真是非常感谢员外能够出庭作证。”

“应该的,应该的。”

话虽如此,但李铭生赶紧站起身来,好像不愿在这久留。

司马光小声向齐恢问道:“这些你都没有去查证吗?”

齐恢道:“我只是让警署的人照例去乡里寻访,他们的供词都没有出现在我的判决中,定罪的关键,是在于捉奸在床,而不在于这些供词。”

司马光点点头:“对呀!既然此非关键,那他问来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