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青州的问题非常严峻,不然的话,司马君实也不会赶到这里来等你。”王安石边走边道。
张斐点点头,神情凝重地点点头道:“确实也不太乐观啊。”
王安石突然偏头看向张斐,“我说你小子在这装甚么,这不都是你出得主意吗?是否乐观,你比谁都清楚。”
张斐神情一滞,嘴角抽搐了着,“这这不是王学士你先问的吗?”
王安石哼道:“我是想夸你,你这一招可真是又毒又狠,可不曾想,你竟然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
你问的这么正经,我要太轻佻,你又骂我小人。张斐呵呵两声,“我也不想出这么歹毒的主意,这不都是拜王学士所赐吗?”
这回轮到王安石尴尬了,咳得几声,“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你在河中府所做的一切,我都仔细研究过的,得亏是你啊,这要是换成范纯仁、苏子瞻他们掌管司法,我这新法还能够执行下去吗?我是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
此外,最初也是他们先挑起此番斗争的,他们认为新政根本是多余的,那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坐以待毙吧。”
张斐没有做声,心想,你这是在跟我解释,还是在跟自己解释。
王安石偷偷瞄他一眼,语气一软:“不错,当初是应该听信你的建议,不应该那么莽撞,险些酿成大祸啊!”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向张三道歉,他也无所谓啦。
张斐这才问道:“京东东路的情况也很糟糕?”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信中所说,是全部言中,但如果说只有执行不当,这我倒是还能够进行调整、弥补,但如果这都是对方的阴谋,那就非常麻烦。”
说到这里,他又夸道:“好在有你这一招围魏救赵,在青州给布下一个陷阱,让他们也自顾不暇。”
原来让司法改革单独去青州,就是张斐给王安石出得主意,他告诉王安石,京东东路有人暗中在火上浇油,想要挽救可能是来不及了,但是认输又是不可能的,只要王安石认输,那新法就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确保能够相互摧毁,也就是将司法改革拖下马来。
如此一来,双方就有谈判的基础。
王安石最初还是不相信,不可能这么严重,自己虽然将吕惠卿调回来,但还安排了章惇等人待在那边主持大局。
于是,他安排王安国前去,这王安国是他亲弟弟,但是政治理念,却偏向司马光他们,跟他也是搞不来。所以王安国是不会暗中与革新派的人通气,也就是吕惠卿他们,同时又不会出卖他,或者隐瞒他,毕竟是亲兄弟。
结果王安国的来信,跟张斐信上所言,是一模一样。
这就由不得王安石不信。
那章惇虽然能力出众,但毕竟他只是一个人,而其余的官员,都是在追求政绩,以及希望一鼓作气干掉公检法。
其实很多人压根都不在乎新法的成败。
张斐赶忙解释道:“其实青州一计,这也是我在河中府得来的经验,如果没有元学士与我配合,我不可能判得这么轻松。”
王安石神色一变,颇为严肃道:“但是青苗法也必须配合公检法进行调整。”
在这一点上,他和司马光一样,都是想证明,自己的理念才是对的,不是说少了对方不行。
张斐道:“其实青苗法并没有改,公检法也无权干预新法。”
王安石道:“虽说没有改,但也无大用。”
如今青苗法在河中府,虽然还保持王安石赋予的功能,但本质上已经改的是面目全非,重心全在盐债、盐钞,商贷上面。
“大用还会有的。”
张斐笑道:“若无青苗法赋予提举常平司借贷,财政不可能变得这么好。只不过这与王学士的初衷,是有些出入的。”
王安石皱了皱眉头。
其实最初他也认为,河中府财政增长,跟他多没有多大关系,青苗钱在那里,并没有发挥他想象的作用。
他最想证明,自己的理念是同样能够成功的,但是他忽略了一点,就是那些官员是想证明青苗法胜于公检法,而不是想证明青苗法能够获得成功。
看似差不多,但在执行的过程中,那就是天壤地步。
张斐知其所想,于是道:“王学士,根据我与元学士的研究,首先,青苗钱就不太适合河中府,那里的农夫连两分利都还不上,更别说一年两期。
其次,河中府的财政就是盐政,与其花精力去借贷,就不如从盐政着手,即便青苗法非常成功,到头来,这盐钞一发,也是不够看得。”
王安石却道:“我岂不知其理,正是河中府乃是特例,我才希望离开公检法,就如现在青州的问题,这又该如何解决?税务司是鞭长莫及,而且税务司在河中府能够成功,也都有依赖于盐钞,青州虽也有盐政,但还不到解州的一成,不解燃眉之急。”
要是河中府没有盐债、盐钞兜底,在收税前,就先撒了一波钱出去,可能很多人是交不上税的,尤其是那些隐户。这样一来,地主就可以发动百姓对抗税务司。
张斐不答反问道:“如果是王学士,认为该如何解决?”
王安石道:“如今新政即便过去,也不可能在短时日内,改善财政,这就无法解决青州当下的问题,为今之计,也只有缩减开支,但这又是难以做到的,否则的话,可能如今变法的就是司马君实。”
缩减开支,不就是节流,宋朝节流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针对三冗动刀。
王安石也知道,但阻力太大,根本就做不到。
张斐没有做声,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安石眯了下眼,皱眉道:“你不会是打算借机削减官员?”
“当然不是,我也无权这么做。”张斐摇摇头,道:“但是王学士你有权力这么做。”
王安石听得后半句,差点喷张斐一脸,鼓着眼道:“你这不是让我与天下官员为敌?”
臭小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脑子里尽想着将我往火坑里面推啊!
张斐笑道:“如果王学士是被我们逼得了?”
王安石眨了眨眼,斜目打量着张斐,突然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这事事关重大,我们可得好好谋划一番。”
“当然。”
原本驱车的龙五计算是可以回去赶晚饭的,结果司马光、王安石的热情,导致他们只能回去赶宵夜。
好在汴京是一座不夜城,这晚上入城,也是非常方便的。
与张斐第一回来汴京一样,感觉真是两个世界。
入得城内,高文茵那社恐症顿时病发,可怜兮兮地坐在马车里面,瑟瑟发抖,不过小桃、青梅、李四他们却异常兴奋,其实他们都不太喜欢河中府那恬淡的生活。
真是太无聊了。
而此时汴京要比以前要更加热闹,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但是马车依旧能够慢步前行,而这都是公检法带来的。
因为更有安全感,不怕赚点钱,就被官吏敲诈,亦或者被抓去当衙前役,是全民都放开手脚赚钱。同时交通法,又严格规定马车和人各走其道,最初大家都不适应,但罚了十几次后,大家渐渐适应了。
回到家时,已是二更天,原本早就该休息的许遵父子,得知张斐他们今日回来,不但没有睡,连晚饭都等着的,得亏张斐早早派人来通知他们,可能晚点到,不然的话,非得担心死,毕竟张斐当初一出门就被刺杀。
见到他们终于回来,许遵他们是长松一口气,这一家人团聚可别提多开心。
之前还舍不得河中府的高文茵,这回见到穆珍他们,整个人也都放松下来,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三个女人一桌,加上青梅、小桃,叽叽喳喳说个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