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队和公社联席会议上,严凯宣布了组织部的决定,“调乔泊年去县上,另有任用!”
有关乔泊年的去向,下面议论纷纷,没有指向性,这是不同以往干部调动的做法,会上刘子凡对于乔泊年这几年在三木公社,所做所为大加赞赏,肯定了成绩,却没有指出缺点,最后送佛,就索性把不值钱的好话,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廉价白送,刘子凡之后,乔很诚恳谈了工作之中不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以这个态度,让与会者不舍,至于乔的新去向,会上只字不提。
乔走了之后,他的继认者是谁,也没有提,只是让刘暂时代行之职,刘就莫名激动起来,他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的日子,已经到来,他第一块要搬的砖,恐怕就是石纹凯,这家伙眼睛都不夹他一下,让他怒火中烧,既然不拉屎,就把茅坑给我腾出来,别仗着劳苦功高,就可以平躺,你算老几?别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你还赖在哪儿干什么?赶紧借这股东风,给我走人!大会从两点多,一直开到下午五点钟,太阳西斜,却光芒四射,人已经慵懒不堪,会后,乔泊年和刘子凡握一下手道别,刘子凡让乔常回娘家看看,乔口头应允,却搭严凯的顺风车,回县城了,刘子凡无法掩饰内心激动,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下梁修身,和他谈今后人士上变动问题,言下有意:该送东西了!
很多时候,老梁囊中羞涩,但这一回,只能咬牙了,刘子凡已经明确给他释放信号,贾云龙不是不断拱火要上吗?给贾这个机会,斧打凿,凿自然只能入木,要不然,他拉下的饥荒,谁来填补?范尼怀孕的消息已经通过梁秋风传到他耳朵里了,兄弟分居异爨,板上钉钉,无法更改,升迁和娶儿媳妇同等重要,象一只夹子,夹得他皮肉生疼。
请酒自然是逃不掉的,所以老梁是个做大事的人,做大事不居小节,他身无分文,却在胡德禄的食堂里,自由出入,他梁书记是个差钱的人吗?那种担心本就多余,所以胡德禄很热情接待了梁修身。
为了遮人耳目,刘子凡要等太阳落到地上,被人踩烂,拧碎,才肯出入公社大院,夜色是最好护身符,可以避开不必要麻烦,吃请这种事,在任何时候都是必要的,人之贪欲,无在乎口和心,口福和心福全满足,就活得潇洒。
他们在小酒馆推杯换盏之时,一生耿介的乔荪还在办公室的罩灯下值班,搬运站最后一趟货,也就是从外地运来的木材,运往木业社的车还没有到,他正在等着签收,他的女人庄莲花早已经做好饭菜,在油灯下等着他,他的小儿子伏在桌上哈欠连连,他是一家之主,他不到家,谁敢动筷子?这是积习,积习难改,索性听之任之。
庄莲花心疼小儿子,抱他入怀。
“妈妈,大什么时回来?”女儿在问,她已经在桌边转了几圈,饥肠如鼓,口淌清水,她扭头看看墙上的大挂钟,正嘎达嘎达响,如果按平时,早该到了,她安慰女儿说,“应该快了!”她何止是安慰女儿?更是安慰自己。
其实,这种事,他完全可以安排会计,或是其他什么人在那儿等,但他却要亲力亲为,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一路绿灯走向升迁,这其实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干部,对于一些人的投机钻蝇,他嗤之以鼻,蛀虫!绝对的蛀虫,蛀虫生于木,凿以木,拓木之空间,藏身为己用,不用茶水,只用烟酒,于无人发现的空间,凿木而生,生得泰然自若,如木不剖,如木不锯,闲暇生隙,就活得非常自我,非常潇洒,蛀木之虫,虫中硬汉,木不凿不透,人不处情不深,至于由谁来干这个搬运站站长,对于刘子凡半毛钱关系没有,但他是三木公社一把手,权威怎么体现?更何况乔泊年调走了,继任者没来,留有空档,就算来了,初来乍到,摸不清东门在何处,也要仰刘的鼻息,干的不如转的,乔荪一根筋地认为,去了正职,副职就该顶上,他太天真了,部队里出来的,就这德行,等到他儿子当兵,他才知道:部队也不是铁板一块,他活瞎了。
乔荪的生活轨迹也就是那么几个点,搬运站是他退武之后,呆的最多的地方,远比家里时间要长,其实搬运站一年要运的东西并不多,尤其是在统购统销年代,搬运站承载搬运任务的就是那几辆三轱(辘)头车,一台东风12匹柴油机车,后面带个喷着草绿色的车斗,一摇响起来,就全身震颤,突突突噪音震耳欲聋,全都算上,不超过六台机车,只不过替供销车拉化肥、种子、农药,替粮管所送粮食、偶尔替铁业社从县上拉些农具,偶尔替某个集体单位拉点儿私活,砖瓦厂要送个砖瓦,说是站,也就不超过十五个人,除去正副站长,还有一名会计,还有一名机车组长,收购站收的折窝席片、酱油厂缸帽子、酒厂烧酒的山芋干子、收的蚕茧子等物,也归搬运站,站虽不大,认识的人多,路子野,烟酒副食店、火柴、煤油、罩灯、马灯、喷雾器这些东西,针头线脑布匹,哪一样不得搬运,五行八道哪一行离得了搬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搬运站是个肥站,除过机关大院几大员,搬运站是油水最大的,许多人盯着这个大门歪歪斜斜之站。初是嘴一撇:什么玩意儿?知道底底细细,你就会咋舌。
现在的三木公社搬运站,乔荪不是一把手,胜似一把手,石纹凯仰躺着,县上都拿他没办法,往远上说:人家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往近了说,参加过渡江战役,还上过朝鲜,军功章一二斤重,那不是废铜烂铁,装在包里,砸你一下是轻的,它不是自造的,每一枚军功章都是血泪铸就,拍在你办公桌上,你还不敢拿了扔。
火车哪是推的?牛皮就是吹的,功臣坐定,其他人得站着,共产党江山是人家参与打下的。
乔荪也是军人,和平年代的,干的都是工程,干的都是基础建设,老蒋蹲守台湾,老美虎视耽耽,虽说抗美援朝中老美在投降书上签了字,这心里拱火,暗地里还磨刀霍霍,世界并不太平。
运木头的车,半路抛锚,车胎让钉子扎了个洞,海在路上,这寸劲,距离这儿二十多里,这乔荪接到电话,急得不行,亲自去找五里开外找贾云苍,别人不会,这是独门绝技,贾不敢瞎答应,怕明天耽误上工,乔荪叹口气,只好返回,从供销社买两包玫瑰烟,给李宜忠送去,李宜忠接了烟,口头上还说,“这怎么好意思?乔副主任,我这不成敲竹杠的吗?”“应该的!”,贾云苍这才坐着乔荪自行车,去了搬运站,到了站里,乔荪让车手钟之山开着车,拿上千斤顶,火补的东西,贾云苍要用,好容易把大木料运到搬运站,来来回回折腾,忙完了已经半夜,贾云苍火补个胎,要收两元,在胡德禄食堂吃个便饭,要六块,乔荪急得两头冒汗,事情是妥了,夜已经半了,家里女人精心准备的饭菜,谁也没有吃,全睡下了,看着这一切,硬汉乔荪在油灯下,泪水吧嗒吧嗒地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