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要是有这个想法,不如进了太学来。”
“康夫子可不就是怕这个么?”许知远笑道。
不是所有人都向往庙堂之高。若论才学,康成映不差窦章半分;若论所长,窦章是为天下同学奋斗,而康成映则是谋定天下。因此窦章需要那个位置,才能拨动他的改革;而康成映只需在江湖之上泛舟一叶,谈笑间,便可搅动风云。他不需要入庙堂,却将辛温平推上了九五之尊;他也不愿意入庙堂,他要在江湖之上看人间风雨,看高位上看不见的苦难与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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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做了这个皇帝,倒是跟所有人都离心了。”辛温平却是苦笑一声,“师父不肯见我,阿姊跑到外面去了,许先生和我也这么客气。难怪自古帝王都自称寡人,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么!”
“高处不胜寒。”许知远落下一子,“陛下并非孤家寡人,只是这山顶只能站一人,陛下您回头看,臣等在陛下身后一步守着您呢。”
“唉。”辛温平轻轻叹气,“比起康夫子,朕倒是更担心朕的另一个师父。”
若说这天下除了康夫子还有谁能被辛温平称为师父,恐怕只有月霜双了。
黎承睦这边,唐陈险些失了岐山,但终究还是守住了。凉州在辛尔卿和秦黛的两方夹击之下回到了辛周的手中,贺兰敬带兵驰援,黎承睦的殷军突围失败,被困在了关内,已是瓮中之鳖。
但黔中道却是真的大乱。巫冥教的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尤其是他们还会刻意模仿被易容之人的言行举止,若非极度亲近之人,很难发现破绽。当初假冒月霜双为章楚山下蛊之人在军中一度搅得月家军人心惶惶,最后是月霜双本人和那六耳猕猴玩了半个月的躲猫猫,终于抓住了他,杀了之后挑开人皮面具,竟然还是个男子。但此时西南的这一支月家军已经军心大乱,便是章晚方也压不住了。
月霜双勇猛,但到底头脑不如哥哥姐姐。章楚山死后她也开始收敛起从前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沉默着在阿姊的军帐中读起从前看一眼就觉得头疼的兵书。昨天辛温平同时收到两封折子,一封是章晚方上书请求退兵,放弃黔中道;另一封是月霜双的陈情书,却是字字泣血,要死战钜州,不弃一城。
辛温平当然知道,此时退兵是明智之举。但她和许知远一样,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陛下可是觉得,巫冥教一事,很像当年的钿奴?”
“嗯。”辛温平点了点头,“若是他们早就渗透进辛周,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会稽郡王兵败后,江南乌家族人已经作鸟兽散,很难说他们和巫冥教之间是否有联系。这件事我们只能慢慢去查。如今看来,可能他们对月家军的仇恨更大。”许知远分析道。
“你觉得南蛮三苗为何会反?”
“炎黄杀了蚩尤,对于三苗来说黄河本也是他们的河。”许知远又落下一子,“陛下,您快败了。”
“朕看未必。”辛温平淡笑着落下一子,“天下自炎黄以后易主数次,大殷之前,五胡入华,如今辛周之内半数所谓汉人都有胡人血统。钜州一带虽为羁縻州,但苗汉杂居已有数百年之久,五胡入华后又有大量汉人南迁至岭南、湘西、黔中等地,倒是苗人不爱出山。若是他们想要住在黄河边,又有何难?朕的两都之中如今不仅有胡人、汉人,还有突厥人、波斯人、天竺人、扶桑人……不过是地方土司想要占山为王的借口罢了。以邪教愚弄操控百姓,真是可笑又可耻。”
辛温平当然知道精神的力量,她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她比谁都清楚。只是她操控的只有父皇一人。
望着辛温平落下的那一子,许知远很快陷入了沉默。
“朕倒是更倾向于,巫冥教之人和黎承睦本就在相互利用,若是巫冥教和江南乌家也早有联系,那一切都说得通了。”辛温平轻轻把玩着手上的白子,象牙做的棋子捏在手上,温润光滑。这棋本是辛兆生前的喜爱之物,便是从西南贡来的,每一颗棋子都被辛兆盘得很润。许知远的目光落在辛温平纤细的手指上,那白子在帝王的指尖如玉蝶翻飞,恍然之间好像天下为棋,辛温平是那个掌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