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苦荞小声道:“我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爹就死了。后来我阿兄去河北道服兵役,我阿姊嫁去了云尾村,家里就只有我和娘,我娘腿脚不好,做不了农活,所以我和赵夫子认了一点字以后,就回家了。”
杨菀之和焚琴都沉默了。
“我娘……”说起她娘,赵苦荞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就哭了,“屋子倒的时候,我要背我娘出来的,我娘把我推开了,呜哇——”
焚琴连忙安慰:“你阿姊叫什么名字?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云尾村找你阿姊好不好?”
她们如今也没有云尾村的消息,只希望她阿姊还好好的。
赵苦荞一边掉眼泪一边摇头:“我害怕,姐夫好凶好凶,每次阿姊回家的时候,我和阿姊洗澡,都看见阿姊身上全是伤……阿姊不说,但我知道是他打的……”
杨菀之和焚琴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恻隐。但她这么小一个孩子,留在云头村也艰难。送到云尾村吧,如果她姐夫真的是那种禽兽,她们也不想看着这个孩子跳进火坑;可她那个阿兄,服兵役不知要三年还是五年才能回来。就在这时,只见赵苦荞忽然扑通一声往杨菀之面前一跪:“大人,您收了我吧,我可以给您做徒弟,或者您把我当奴婢使唤也行!我想跟着大人学习!我不要钱,您给我一口剩饭就好……”
“你还这么小,你应该先去学堂里读书。”杨菀之叹了一口气,情感上,她同情赵苦荞,可理智上,她不能够答应。
“大人,苦荞不想读书,苦荞想学大人在做的事情。”赵苦荞捏了捏拳头,眼神清亮又坚定,“我,我以后想做和大人一样的人!”
望着她的眼神,杨菀之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因为崇拜她阿爹,所以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她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幸运的是,她走了这么久,回头,还能看见自己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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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杨菀之还是摇了摇头:“我是冬官,不是木匠和泥瓦匠,我平日要去官署,没法带学徒。如果你要做冬官,你也不能不读书。”
她说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服:“我虽是制举出身,却并非目不识丁之辈。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读完了《禹贡》《周易》《木机要略》等书。如果你想做木匠,你不应该找我;如果你想做冬官,我可以为你出村塾的束修,等你读完了四书五经,读完了我说的那些书,你若是还想做冬官,再来大兴找我。”
杨菀之始终相信,读书,是为了给人生更多选择。她的人生在她的规划之下是一条单行道,但赵苦荞还会有更多的路可以走。赵苦荞如今只是看见了做冬官很片面的一个点,也许深入了解之后会发现,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人生。杨菀之不能如此轻率地替一个十岁的孩子决定她的未来。
赵苦荞垂下头,小声地“哦”了一声,情绪有点低落。
杨菀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今年十岁?”
“嗯。”
“那这样,我和你做个约定。”杨菀之俯下身,伸出小拇指,“我给你一封推荐信,等到你十五岁的时候,就拿着这封信去洛阳的营造司,找黄平海或者吉利。你会得到一份杂役的工作,至于你能不能成为冬官,还要靠你自己。可以吗?”
赵苦荞愣愣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伸出小手,和杨菀之拉了个勾,终于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