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清楚。”安喜延只是笑笑,拿出几份文件,丢在桌上。
韩度京看过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又再次放下。
“你妻子的葬礼哪来的钱?”
安喜延不急不缓:“还有,在搜集涉案的当时几位检察官的情报时,我意外收集到了一些他们当初调查朴成裴案件的内容证据。
其中,有一些,指向你。”
安喜延平静的说着:“你在安南市并不干净。”
韩度京垂着头。
“林巍恐怕也不知道这一点吧?你在安南市里,和朴成裴一起,做了多少坏事,留下多少证据.他以为你是干净的,所以还留着你,甚至让你来首尔,当他一条偶尔用得上的警犬。”
安喜延眯着眼,身体前倾,看着韩度京:“你说,如果他知道你身上有这么多案子,还知道你有可能成为翻案的关键,你的下场会如何?”
韩度京抬起头,目光冷漠:“你是在威胁我,如果我不答应合作,你会将事情都告诉林巍?”
“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我也不能保证,我收集到的消息,到底有哪些会留到林巍手里去。”
安喜延叹气一声,坐好之后,淡淡道:“他的人太多了,多到已经抓不完,抓不干净。”
“检察官为什么会被他一个财阀收拢?他有多少钱能撒?”
韩度京反问。
安喜延却摇摇头,坦白道:“林巍并未花多少钱,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卢玄武对检察系统的强力镇压,国会接连出台对检察系统的限制法案,这让检察官系统被迫抱团,大家都不希望被国会一刀刀割肉,丢失手里的权利。
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有更大的力量,集合更大的人脉,在国会中反对这些法案。
而林巍只是和几个头头关系好,自然而然,就有了半壁江山。
而那些头头为什么看中他?无非是他们也想上进罢了。
想要出名,要靠林巍,想要有钱,要靠林巍,林巍靠着他们,反过来再和国会议员凑到一窝,左右逢源,互相搭桥,议员也偏偏需要他的钱和舆论影响力,也需要检察官撑腰保护自己不被送到监狱去,他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会长,反倒成了这群人里最关键的人物。
而为什么一定要抓林巍?
也正是因为如此。
林巍左右逢源的势力太强了,这短短五年借助天时地利,已经近乎无人可当,如果下一任总统是他扶持上去的,天知道他会在下一个五年任期里做到什么地步,到时候,检察官是他的人,国会里是他的人,总统来来去去,选来选去也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候选人
那到底谁才是南韩的总统!?
李江熙等人虽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但只要他们上去,原本紧紧围绕在林巍身边的人就会被打压拆散,到时林巍只能再重新来过,也就没有这个可怕的势头了。
如果还能再来一个卢玄武的五年任期,再继续割掉检察系统的强横力量,对国会和选举也做出一些进步改变,直到那时,半岛才有光明的未来
安喜延回过神来,韩度京已经等了她很久,安喜延垂下视线,随后,淡淡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到你吗?”
“为什么?”韩度京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因为你现在无亲无故。”
安喜延平静的说着:“其他人会担心家人遭受报复,但你不用。”
“也好方便你用完就丢?”韩度京冷笑两声,而安喜延却只是平静道:“我会尽可能保护你,但林巍绝不会你的事是瞒不住的,无论你站不站出来,林巍已经意识到,朴成裴案会是他近年来最大的破绽。
而这个破绽,就在于你。
只要你死了,他便无懈可击。
甚至不需要有人告诉他,或提起什么,他只要自己细细复盘一遍,就能想到自己唯一的破绽落在哪里。
韩度京xi,你觉得,即便熬过这一次,坚决不松口,他还会相信你,并给你下一次继续成为破绽的机会吗?
他对付朴成裴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你难道会觉得他是什么讲信义的好人吗?”
韩度京沉默的低下了头。
安喜延放下纸笔,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门口时,扭头,低声道:“我恳求你,以一个警察的身份为了自己,也为了正义,放手一搏吧。”
她出了门,就看到站在审讯室外的千信雨。
对方此刻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房间里的韩度京,而看到她出来,千信雨也只是微微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
“你会保护他么?”
千信雨突然问。
安喜延沉默片刻,随后叹了口气:“尽我所能吧,无论他说什么,在这件事之后,他都很难独善其身。”
千信雨没有看她:“所以,你是为了能抓住林巍,拿他的命来试试?”
“总不能任由事情发生,总是要有人牺牲的,而我,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难道你没有吗?每一个站在这里对付林巍和宋明辉的家伙,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安喜延反问着。
“所以你亲手将朴成裴案放到林巍的桌子上,现在又故意告诉韩度京他危在旦夕.之后呢?”
千信雨问。
安喜延看了看左右,随后,淡淡道:“加强布控,看看有没有内鬼出来。”
千信雨沉默不语,安喜延转身离开,口中提醒着:“别让林巍睡觉,今天调查延长到深夜三点,以后每天只让他回家最多六个小时。”
千信雨沉默着,等了二十分钟,推开了韩度京审讯室的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和韩度京见面。
千信雨表情漠然,复读机一般重复着劝说的话——要他弃暗投明。
但韩度京却是在打量着他,半晌,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首尔中检督察部高级检察官千信雨。”
她说完后,却突然看到了韩度京的眼神。
韩度京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
千信雨一愣。
随后,她眉头逐渐紧锁,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信任林巍?”
韩度京不说话,只是最后又看了她几眼,低下头,突然道:“我答应了,我要和安喜延检察官再谈谈。”
嗯!?
千信雨一愣,还不等她想清楚原因,通过监听得到了消息的外边的检察官,就已经喊来了安喜延,安喜延飞快的进了屋,拍了拍千信雨的肩膀,难掩喜色。
而千信雨则浑浑噩噩的起身离开。
在门口,千信雨扭头,双眼满是迷惘。
她在想。
林巍为什么会留下韩度京呢。
他不知道韩度京会是自己的破绽吗?
不,他怎么能不知道。
千信雨慢步走着忽的,脚步一顿。
随后,她步伐越走越快,走到林巍所在的房间后,关掉监控室的摄像头和监听按钮,在一旁负责监视的检察官的惊愕表情中,推门而入。
“为什么留下韩度京。”
她单刀直入。
林巍平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千信雨看着他,呼吸逐渐急促:“你就这么信任他不会背叛你!?”
林巍继续平静的看着她,半晌,抬起头看了看监控摄像头,又收回视线,随后,终于开口:“你到底是想问我什么。”
千信雨直勾勾的看着他,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而林巍却只是看着她,半晌,无奈一笑,终于表现的有些失落,意味深长的说出了一句话。
“我只信任那些信任我的人,和我想要信任的人,他是前者。”
但随后,他只是淡定自若的长吸了口气:“还有什么要审讯的吗?”
他什么话没说,只是看着千信雨,而千信雨也只是看着他,半晌后,咬着牙,猛地扭头便走。
她走的太快,推开门后,看到了那负责控制台的检察官手忙脚乱的动作。
“就开着吧。”
千信雨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离开。
而房间里的林巍,闭着眼,再次陷入假寐。
千信雨疲倦的回到办公室。
刘美娜被吞没在高过头顶的文件里。
“信雨姐,回来啦。”
刘美娜露出甜甜的笑。
千信雨疲倦的嗯了一声,她如今被破格提拔为高级检察官,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刘美娜也直接成为了正式检察官,在她的办公室办公。
房间里的其他人此刻都在外奔走,只有她们两个,一个忙于文件,一个则要盯着调查的人。
千信雨是需要换班的,否则林巍那边一天要来回折腾十八个小时,她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到时候被审讯的没趴下,审讯的先趴窝了。
刘美娜看出了她的疲惫,沉默片刻,放下纸笔,低声道:“你还没想好吗?安部长已经催了两次了,你最好还是尽快想好吧,要不然等到林巍那边反应过来做出回击,说不准事情就又要有变化了。”
千信雨嗯了一声,看着桌上自己写了个开头的口供。
‘林巍卧底判节.’
她只写了个开头。
千信雨不由回想起了安喜延的话。
“在整理姜科长的遗物时,我们找到了警局内部一份和卧底档案有关的资料,顺藤摸瓜,金门许多人的罪证也就浮出水面。
但想要抓住林巍,我们必须要掌握林巍到底在这件案子里是什么身份,什么作用.
只要你能找到林巍卧底变节的证据,相信我,这次案子,就有了重大突破,林巍绝对想不到,我们的目的是要通过他卧底的身份做文章.
一旦他卧底变节的案子被坐实,这些无头案就有了主人,林巍只以为自己要坐几年牢,但如果这些能敲定.他可能就要蹲一辈子。”
千信雨能证实林巍曾经是卧底的身份吗。
她可以。
她是亲历者,和林巍一起遭遇了整件事,甚至他的卧底档案都是她拿出来的。
而且,她不止拥有一份物证。
千信雨沉默着,看向刘美娜,对方坐在办公桌前,被沉重的文件压得抬不起头。
“.美娜xi。”
“啊?”刘美娜抬起头,难掩疲惫。
“抱歉,还以为带你来这边会轻松一点。”千信雨叹了口气。
刘美娜却无所谓道:“哎呀,都一样,哪个检察官不是从这走出来的啊。”
“.嗯,我先回趟家,有份资料需要拿。”
千信雨说着,起身拿起外套向外走去。
而刘美娜答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开,犹豫片刻,拿出手机,给一位固定通讯人发去了消息。
“我明天回家早点。”
“好的,约个饭?”
“算啦,没时间,挺忙的。”
“好。”
放下手机,刘美娜低下头,不动半晌,继续提起笔,莎莎处理着文件。
一路上,千信雨频频回头,兜了好几个圈子,确定无人跟踪,才飞快将车开回了家。
千信雨进了房间,打开衣柜,拉出抽屉放到一边,暴露了下头上锁的保险柜。
她输入密码,打开,掏出几份文件,其中一份,她拿在手上,打开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