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平坐在龙椅上目光炯炯,虽然一宿未睡,但他却没有丝毫困意,此刻,他脑海中一直是昨夜里与文君臣对话的景象,‘时不我待’‘尹相’几个词来回在他脑子里打转,以至于大堂下百官已然吵成一团,他都毫无反应。
前几天英平已经正式放出话去,要大刀阔斧地施行‘新律’,文君臣所着的那本书如今已印成册子,分发于文武百官。这一来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一片哗然,原来前段时间风传的消息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要来真的!
自那之后,各部各地,甚至那些已经远离朝政多时的国公、皇亲国戚都纷纷前来上奏,试图劝说圣上收回成命。一开始英平的倔脾气还挺大,不管你是几等公,也不管你是几品官,一概拒之殿外统统不见。可渐渐地,这些请奏的声音莫名地连在一起、拧成一股,到了最后这些王公大臣一起跪在宫门口,以请求圣上再三而思。到这个时候,英平心中就有些犯怵了,他原本以为不过是王家及其党羽会站出反对,没想到这成了铺天盖地之势,这些年他暗中也培养了一些年轻的、或是久不得志的官员,原本他是想在王家站出反对时,让自己的人出来辩驳一番便可,到时候‘君无戏言’,该施行还是能施行,可今日这阵仗,他着实没有想到。
其实,英平心里是有些打退堂鼓的,可碍于颜面在这死撑着。昨夜文君臣在与英平谈话时看出徒儿心中所虑,是以昨晚与他彻夜长谈。长谈中,文君臣为英平分析了此事的‘必要性’与‘紧迫性’,其实必要性英平早已心知肚明——他是少年皇帝,常年漂泊在外,在朝野中可谓毫无根基,若是想要将权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那必需要做的则是‘洗牌’!所谓‘不破不立’,若不能将那些旧势力彻底打破,那他永远都会受人牵制,到了最后恐与‘傀儡’无异。至于紧迫性,文君臣同样提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尹敬廷。
尹敬廷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颇高,就连皇太后都敬他三分,而此新律能否施行成功的关键便在于尹敬廷的态度。先前英平几番试探尹敬廷的态度,他也是从一开始地左右为难变成逐渐接受,到了最后则成为默许,也正是因为这样文君臣才有信心将这部‘新律’正式抬出。可尹敬廷终究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不知他的身子骨还能撑几年,若是忽然有一天他离朝而去,那到了那时候,再想施行‘新律’就真是寸步难行了!所以若想成事,真可谓‘时不我待’!
经历了昨日的一番谈话,英平算是彻底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此时在退缩,那将来若是想再重启‘此律’,恐怕就真的成了天方夜谭。
四位顾命大臣站在台阶前一言不发,四人皆低着头、双手插进袖袍中,任凭身后吵翻天,仿佛这一切他们都听不见、看不到一般。其他的官员各个面红耳赤、情绪激动,似乎这里是金鼎坊而不是朝堂。
英平轻叹一口气,他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面对眼前闹哄哄的场景他心中亦是一团乱,可他知道这么下去永远没完,自己起的头终究还是要自己结束,他挥了挥手,示意龙椅边的陈进爵维持下现场的秩序。
陈进爵心领神会,他走上前去尖声喊道:“肃静——肃静——”
陈公公的声音依旧尖锐无比,刺透了整个朝堂,大臣们见圣上似乎有话要说,迅速站好身形,恭敬地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龙椅上的男人发话。
方才还像菜市场一般热闹的大堂此刻鸦雀无声,英平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百官,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压迫,虽然这些人都低着头,但他却感到好似有千百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英平吞了口口水,强打起精神说道:“诸位爱卿,关于‘新律’一事,尔等有何看法呐?”
堂下依旧一阵沉默,似乎无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方才的千言万语此刻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肚中。
‘咳——哼——’
一声极其细微地咳嗽声从底下传来,此声极为细小,咳嗽之人也似乎在极力掩饰,若非此时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恐怕谁都听见这声咳嗽。英平寻声望去不禁皱眉,这咳嗽之人不是他人,正是站在文官列排首的王延庆。
不知是否是巧合,王延庆的咳嗽之声刚落,便有一身影从百官中出,高声说道:“启奏圣上——微臣有话要说——”
百官转头看去,只见连兴出列,用着不卑不亢的声音对着英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