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建玉用手点点他,“你就喜欢和稀泥!早晚有一天你会陷进去!你姐夫没教过你?”
太阳一偏头,这标志着下半天来临了,贾云金听得真真切切,但他不声不响,躲在一个别人不曾注意的角落,往拉条筐里扯着青草,这些群众割来的草,既有老也有嫩,而且有些草牛吃不了,要剔除出来,李墨海往往嘲笑他:多此一礼,天生的畜牲,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自然可以分辨,但他认为年轻人浮躁,牛草他要亲自挑拣,他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人马比君子,咱不能因为它们是畜生,不会说话,就昧着良心……”不仅如此,还要在汪里掏尽泥土,李默海虽唠骚满腹,但还是在贾云金“领导”下,诸事照做,贾云金是贾云龙一母同胞的大哥,生下贾一茜、贾一滦、贾一联、贾一营四兄弟姐妹,黑黑的脸,长满了络腮胡子,目光冷竣,不苟言笑。
“这头老牛,光吃草不干活,别的牛是越喂越胖,它吃了泯心食,好的紧它吃,它是越吃越瘦,要我干脆宰了算了,要我说:去年就该宰了,过年怎么各家也能分些牛肉!……”李默海一边大声说,一边观察着贾云金本来就黑,现在更加往漆里变脸色,吐吐舌头,用手扒拉轧碎的干草。
“你狗日的就惦记着吃,人牛比君子,它老了,它耕田打场时,你还尿尿和泥玩,这生产队一二百地,它打头阵,要不信,去家问你大,它功劳大大的!非一般牛可比,如今它老了,我们得善待它,死了要象人死了一样埋掉!吃不得!”贾云金挎着牛嘴篮,去掏草,“你狗日的,现在能窜能蹦,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七老八十时,坐在床头炕沿哼哼,你就知道了,还是吃得饭少,屙的屎少!”贾云金哪里知道李默海是个短命鬼?
李默海被戕了一下,给牛撒干草时,踢了老牛一脚,“狗日的,就知道挤兑老子,早早晚晚老子骟了你!”他瞅瞅没人,对着老牛的腰就是一脚,“死他妈起来吃!”老牛半天踉踉跄跄站起来,幽怨的目光,对着深邃的天空,“哞--!”一声长嘶,贾云跃象个鬼影子,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清了两下嗓子。李默海吐吐舌头,惊了一下,自己不端的行为,被人抓个正着。
贾云跃只穿着大裤衩,脊背以及全身象涂了漆一样黑亮黑亮的,全身长满了毛,象个毛人,只要是夏天,他就不穿其他衣服,“默海,你来拿饲料粮吧,过一会儿,我得上大队一趟。”
”好!好好!”李默海红嫩的脸上,虚汗一条条从乌黑头发沁出来,他放下筐,跟着贾云跃去了,扭头看见李建玉弯腰,吃力在大粪池边捞底,“他这是干吗?捞稠厚的,想吃吗?真够卖力的,可惜了,李队长不在,要不然怎么也得给记十分工!”
“你呀,咸操萝卜淡操心,他就是闲得,你让他折腾吧,看他能不能在天上画朵花!”
李宜忠到家的时候,正是午饭后,贾云贵已经在敲大铁钟,可谓是紧锣密鼓,“他敲这是啥玩意,这也分不出点点来!”车子刚扎好。
牛芳芳扛着条扁担,就要出门,“昨天死哪儿野去了,高南晌午北,你这会儿还回来做什么?爽直在外面浪!不要回来,等着别人揪起你的小辫根子,把你吊起来,你没有退路再回来!”牛芳芳对李宜忠太了解了,见着女人和酒,走不动路的主,一脸不高兴。
“哪个这么不长眼睛?”
“除了你本家三爷,还能有谁?”牛氏扔了扁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你知道一上午他干什么了?”她斜斜指着天,“他居然怀疑你们拉回来的不是五千斤棉籽饼,而是三千斤!”
“他放屁!他凭什么这么说?”
“你跟我吼有什么用?他一个上午,带着田家兴、李金亮自己拿把舀子,去粪池里捞!”
“捞什么?捞屎吃吗?刘长根和贾福生也这么说?”李宜忠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哎哟,这瘸х养的,想干什么?他想他二嫂的事,我还没和他计较呢!”
“你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们俩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算他想他二嫂,与你屁事何干?”
“怎么不关我的事?贾家沟谁是队长?”
“人家还是大队会计呢!”
“鸟!他狗日这会儿在哪儿?”
“大队,告你黑状!”
“哼哼!他不告了我十多年吗?我不还这样?拉棉籽饼的人怎么说?”
“人家根本没上工,说是你批半天假,贾云贵在会上说的!李宜忠,你跟我说实话,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
“放屁!棉籽饼是人家付的,关我什么事?我们去的时候,没有饼,现捏炉子现烧香,我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