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为什么要我去跑腿嘛……”
夜晚,黑漆漆的夜色中,几名行色匆匆的骑士快步走过一条条街道。
为首的冯德莱恩心有戚戚焉。
他在餐桌上吃两个白面大饼吃得饱饱的,打算去大人物们那桌蹭点荤腥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皱眉头的主教大人。
怪他嘴欠,大咧咧地上去问人家有没有他能帮忙的地方,结果,本来该享用美食的夜晚,又被委派了新的任务。
“咱可是堂堂的骑士,有正规编制的呢,怎么能这么压榨……算了,看在钱的份上。”他热情地亲吻热乎的精美小钱包,“就不和老板一般计较了。”
带着喝得醉醺醺的六名奥地利军士,依照翁德雷司令吩咐的路线,一边前进一边询问市民,冯德莱恩很快打听到了拉迪小国王的去向。
将将结束一场苦战,军民牺牲甚大,一路上鲜有衣衫整洁的市民。
按照市民们指点的方向,他走出城堡正门,在自由广场以北一片炊烟袅袅的村落里发现了载歌载舞的人群,正围着一摞浓烟滚滚的火红篝火放声歌唱。
冯德莱恩听不懂捷克方言,但不妨碍感受歌声中饱含的劫后余生的喜悦,“音乐具有跨越语言与文化的魔力”,在这一刻前,他并不理解。
人群的中央,他看见了站在长凳上,高出人群一头的拉迪斯劳斯殿下。那些摩拉维亚的土包子把优美的日耳曼发音读成了“拉斯洛”,不知廉耻地呼喊着,简直是贻笑大方。
“殿下!”
他派出士兵帮助自己挤进人群,不久,在诸多村民不爽的眼神注视下,冯德莱恩走到篝火附近,大声叫醒了沉浸在音乐与舞蹈之美中的拉迪。
“啊?你是,哦,我记得你,冯德莱恩骑士先生。”
大梦初醒的拉迪跳下了长凳,礼貌地向他行礼。
冯德莱恩急忙还以骑士礼,同时为名号被高贵的哈布斯堡王子铭记而暗喜不已。
“骑士先生,是老师让你来喊我回去的吗?”
“不,殿下,您的老师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故特派属下护您周全。”在小国王面前,他竭力展示骑士的优雅与自信,“请您放心地玩耍,以主耶稣赐予的生命与荣誉起誓,属下一定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他与士兵围着拉迪站成一圈。
虽然有些搅兴致,村民们很快无视了几人的阻碍,继续载歌载舞。
篝火的赤焰烘烤着身着板甲的众人,冯德莱恩毫不怀疑,再过几秒,他们就会变成香喷喷的铁板烤羊,于是争先恐后地脱掉了盔甲。
……
四个小时过去了。
村民的庆贺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载歌载舞的篝火晚会继续进行着。
村民们的嗓子已然沙哑,却依旧不愿停歇半秒。沙哑的歌声伴着熄灭冒烟的篝火,弯月高悬天空,今夜的月格外黯淡,患有夜盲症的士兵逐渐看不清周围的景色。
冯德莱恩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右手紧握住腰间剑柄。
不仅是他,还有其他六名士兵,他们没有跟着大流一同舞蹈,单是站至现在,双腿已是战栗不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拉迪斯劳斯害怕地搂住他的腰。冯德莱恩感受到,少年国王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骑士叔叔,怎么回事……村子里的大叔阿妈……好可怕……带我走好不好……我想回家……”
“全体士兵听令!”
冯德莱恩的怒吼如一双剪刀,撕裂了夜幕最后一丝虚伪的和平。
“聚到我身边,常规作战阵型!离那些村民远一点,越远越好!”
早就心慌的不行的六名奥地利军士飞速奔回骑士大人身边,结为七方圆阵,将拉迪拱卫在中央。原本喝得醉醺醺的六人,早已被这诡异的一幕吓没了醉意。
“大、大人。”众人都曾听吟游诗人唱过“狩魔猎人与妖鬼”的故事,马上将眼下归结为神秘的恶魔暗中作祟。一名军事大胆建议道:“下令让我们将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们杀光吧!”
“住口!别轻举妄动!城中有主教大人坐镇,邪祟之物怎敢现身?那些村民多半是吃错药了,或是逼人唱歌跳舞的瘟疫!”
同样是人生第一次见识脱离常识的诡异情景,冯德莱恩竭尽所能地出言镇静同伴。
“听好了。”他冷静地吩咐众人,“现在,两个人转身找路,其他人和我一起盯紧那些家伙。殿下,您就待我们中间,假如出现意外,请不要犹豫,抛弃我们立刻逃跑。”
面对此情此景,惊慌失措的少年只会连连点头。
蹑手蹑脚的,八人向着村民数量最少的方向缓缓靠拢。
因为惧怕惊扰到村民,他们的路线曲折弯绕,浪费了大量时间在避免与村民肉体接触的躲避上。
约莫半小时后,几人终于远离了篝火,但距离村庄西方的出口仍有一段距离。
“嘎吱。”
拉迪斯劳斯的身躯僵硬在半空。
他不小心踩断了一支半根藏在泥土下的树杈,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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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停止了。
与之一同停止的,还有众人的呼吸与心跳。
“咚、咚、咚、咚……”
话虽如此,但心跳怎可能说停止就停止。
顺着愈发急促有力的心跳声,围绕着燃尽的篝火废堆站成一圈的村民纷纷转过身体。
借助微弱的火星亮光,冯德莱恩看清了其中一名中年男人的脸庞——如果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顺着黝黑的眼眶,一道黑乎乎的黏液缓缓流淌。
沉寂,而后。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排山倒海的尖啸声击穿八人的耳膜,他们中身体较为虚弱的三名军士当场昏厥过去,而年纪尚幼的拉迪也开始站立不稳,最终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冯德莱恩半跪在地,阔剑插入泥土,撑住全身体重。勉强抬起眼皮,不让自己昏迷过去。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