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见这番话,心头直打鼓,但也不容她们发呆,很快太乐令就来了,把她们带进内敬坊,先查验她们的功底,再酌情分派去处。
苏意紧紧握着苏月的手,小声哀求:“阿姐,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我一个人落了单,怕会被人欺负。”
先前从姑苏出发,半道上发现彼此,苏意哭着要和她在一起,苏月使了些银子,才换得她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阿妹依赖她,她也不能放任她不管,便应了声好,把她推到自己前面,让她先去挑选乐器。
搊弹家所用的,无非是琵琶、五弦及箜篌。苏意的琴技并不好,一把箜篌弹得将将过关,被分入了银台院。
轮到苏月了,太乐令一见她就寄予厚望,特意叮嘱了一声,“好好弹,前头人还未满员,只要弹得好,就让你入宜春院。”
苏月微低了低头,接过琵琶。
关于这位族姐的技艺,苏意是知道的。早前过年,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年夜饭,苏月常会弹上一曲助兴。那时战乱还未起,她也就十三四岁吧,弹的那个曲子如行云流水,家里哪个不夸赞她。现在要应选了,凭她的能力,必定会选入宜春院,因此她还没抬手,苏意就先灰了心。
可谁能想到,她这回的弹奏,简直像初学不久。本来看好她的太乐令一下子大失所望,拧着眉头咬着唇,盯了她半晌。最后沉重地叹口气,命典簿登记造册,“辜苏月,入银台院,小和春。”
苏月向太乐令褔了福身,退回苏意身旁。银台院分好几处院落,有小和春、山耶云耶,还有花满市。恰好苏意也被安排在小和春,这下离得很近,可以相互照应了。
可这苏意不知是不是缺心眼,纳罕地蹦出一句:“阿姐这两年技艺生疏了,怎么弹成这样?”
苏月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没应她的话。
前头人的选拔相较而言要严苛得多,才貌必须经得起考验。姑苏来的三十八人里,最后只有一位姓朱的女郎入选,余下的都被领进了银台院,由园内宰分派住处。
园内宰是专管内敬坊教化的,上了点年纪的妇人,看上去凶巴巴,很不好相处。那双眼睛望向人时,即刻能让你遍体生寒,说话也并不轻声细语,嗓门里夹带着砖石瓦块,迎面呼啸而来:“入我内敬坊的门,就是我内敬坊的乐人,从今日起专心习学雅乐,承办一切宫廷王宅大宴助兴事宜。诸位初来乍到,有些丑话须得说在前头,乐工凭本事吃饭,最忌搬弄是非,兴风作浪。这梨园内,共收编乐工舞者一千两百七十二人,其中内敬坊五百零八人,全是年轻女郎,年岁不过二十。小娘子们有小脾气,拌嘴闹别扭是常事,不让我知道则罢,要是闹到我跟前来,我不管谁对谁错,一律按同罪论处。”
话说完,冷冷的视线扫向众人,仿佛要从那一张张稚嫩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丁点的反抗和不满。
确定众人都服管,这才又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内敬坊的刑罚很多,禁食杖责都不算什么,更厉害的诸如蹲锁、幽闭、水滴刑等,前朝有不少人领教过。不过眼下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我愿意开个好头,与大家和睦共处。我尽心教你们规矩,你们尽力学好技艺,他日平步青云飞上枝头,自然会感念我的好处。”
众人齐齐说是,从内宰的字里行间也分辨明白了,她们这些人最好的出路,就是依附权贵。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内宰命底下的司乐和掌乐引她们进小和春,按序给她们指派屋子。一间通常住四个人,地方还算宽敞,至少走动的时候不必侧身。
连日舟车劳顿,实在让人精疲力尽。内宰发话明早才开始演练,大家各自放下包袱,收拾铺盖,本以为可以早点歇下的,谁知刚坐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吆喝声,司乐急匆匆挨个儿敲门,“手上的活计放一放,姑苏新入选的搊弹家都出来,宫中派遣内官,来核实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