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寒门孤火

张仙和大胡子转身向坟墓中摸索而去,墓碑却轰隆一声关上了。

夏宇龙惊骇异常,一边出招拆招,一边说道:“如果你要寻我的不是,就尽管冲我来吧,我胡大哥与仙儿还有小机灵与你没有半点仇恨!你何必为难他们?”

那黑影阴阳怪气地说道:“哼哼,你又算老几,你们这几个大活人正好够我吃一天的了!”

夏宇龙只想尽快一招制敌,把张仙他们给救出来。

但在这小土包前,却是有碍于他神力的施展。

只听得他大喝一声:“有种的随我来,不要与我在地上斗!”

说着便一跃而起,向半空中飞去了。

“来就来,还怕你不成么?乳臭未干的毛贼!”

那黑影紧随夏宇龙身后而去。

夏宇龙与那黑影在深空中缠斗了起来,他手中的神剑搅动暗夜,一条黑龙之影自神剑中窜出,将那黑影紧紧缠绕。

那黑影自龙爪中挣脱,向深空之中飞逃而去,黑龙穷追不舍……

那黑影逃了片刻,却是又被迫落回了原地。

原来,夏宇龙已将暗夜流波搅动,形成了透明的流波球,他们被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球中,那黑影深陷其中,插翅难逃。

那黑影喝道:“你卑鄙无耻,想将老子困死在这么?”

夏宇龙冷哼一声,说道:“你拿了我的人,我自然不会放过你,除非你把我的人放了,否则你也别想从这里出去,黑龙会耗尽你身上的真气,要抓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了么?”

那黑影虽说轻功了得,但被黑龙暗影追撵得太紧。

有好几次险些被黑龙吞入口中,他索性使出银针直插黑龙眼球,喝道:“老子让你追!”

只听得几声嘶吼,黑龙扭动着身子,消散于无形。

不知何时,夏宇龙已绕至了黑影身后,神剑刺出时,黑影头上戴着的奠冒已破成了两瓣,他那满头白发显露了出来。

夏宇龙将神剑上的三根银针取下,笑道:“老人家,您总算是露出原形了吧!”

随后他念道:“绣花三针寒,门血白骨枯,孤身点鬼影,火中取肝胆……”

那黑影愣了片刻,取下了面罩,说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本想留给你小子一些念想,没想到都被你小子给识透了,识透了!哼,一点都不好玩!”

借着脚下废墟中明火石发出的淡光,只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

老头额骨高耸,红彤彤的面色看起来甚是滑稽可爱,却是看不出他的年龄。

夏宇龙收起了神剑,拱手行礼,诚恳地道:“老爷爷功夫了得,晚辈好生敬佩!”

“呸,了得个屁!”老头背着手将头昂了起来,嘴里唠叨了几句却不说话了。

夏宇龙又要拱手行礼,老头却“唉”了一声,抢先说道:“看你也是一个粗野汉子,为何行起事来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了,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就免了……”

他上下打量夏宇龙片刻,“哼”了一声,又道:“你小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又怎么知道我名字叫寒门孤火的?你若不如实招来,休想见到那胖子那姑娘还有那光头小子!”

夏宇龙先是一愣,随即“哦”了一声,说道:“我……我,寒门派在江湖中名号这般响当当,我……”

“唉,别说了,别说了,半天都憋不出个屁来!”

老头双手环抱,右手搓捏着鼻子旁边那颗黑痣上的几撮毛……

思索片刻,自我陶醉地道:“你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我寒门派在江湖上曾经也算是……”

“唉……”

他长叹一声,又道:“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江湖上已再无寒门派,我都隐匿江湖几十年了,你别再把我隐匿江湖之事说与他人听了,这事挺丢脸的。”

“是,晚辈会谨记于心!”

夏宇龙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心想,原来老爷爷的名字就叫“寒门孤火”,他可是“不打自招”了,听闻寒门派在江湖中以灭门屠村出名,可是这老爷爷看起来不仅十分的逗趣儿,还是这么的纯善,他真会干那些杀人越货之事吗?

“唉,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与我干一仗?”

寒门孤火的话打断了夏宇龙的思绪,夏宇龙笑了笑,说道:“我胡大哥和仙儿妹子还在墓中呢,他们等久了会着急的!”

“哎呀,行了行了,待会儿我还真把他们给吃了不成!”

寒门孤火飞身前来,将手搭在了夏宇龙的肩上,看着脚下明晃晃的火海……

说道:“别站在这火上烤了,又不是在熏腊肉,走,到我墓中喝茶去!”

二人“勾肩搭背”,自古镇上空飞身落下,径直朝着小土包子而去。

不到半天,他们竟混得这么熟悉,就差称兄道弟了,确切地说是寒门孤火不认生、不“害臊”。

坟墓的石碑轰然开启,墓道中幽深漆黑,一阵极阴之气顺着墓道口袭来。

夏宇龙心想,这坟墓的主人不是“天苍派东山道人”吗,怎就成了寒门孤火老人家的居所了?

寒门孤火嘿嘿一笑,问道:“怎么,害怕了么?”

夏宇龙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推进了墓中。

待墓碑关启时,却听见深墓之中,隐隐传来了哈哈的笑声和说话的声音。

夏宇龙喜道:“老爷爷,是我胡大哥他们么?”

“嗯,不是他们还有谁,这里边没什么好怕的,倒是好玩得紧啊!”

寒门孤火与夏宇龙沿着墓道缓步而下,过得一顿饭的工夫便走到了墓道的尽头。

二人又向左折行十余步,前方变得逐渐明朗起来,欢笑声也听得越发地清晰了。

再行得半顿饭的时间,一个圆形的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夏宇龙知道,这地洞正位于土包子的正下方,只是要比那土包子大得多了,就像是一个葫芦,底座深埋于地下,葫芦口露出地面。

二人沿着陡峭的阶梯下到了洞底。

洞壁上相互对应燃烧着八盏长明古灯,将整个洞底照得明晃晃的,这八盏古灯的位置,是按照八卦方位阵的卦位来布局的。

大胡子咬着香蕉、张仙手拿苹果,两人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寒门孤火一脸的嫌弃,嗔道:“我与你们很熟吗,你们的嘴怎就这么欠,这屁股还没坐热,就拿我的东西吃了,这……这些可都是贡品啊!”

张仙端详了寒门孤火片刻,笑道:“爷爷可爱得紧咧,特别是嘴唇上的那颗黑痣,是难得的福痣,俗话说,唇上有痣不愁穿吃……”

她咬了一口苹果,又道:“您看,多好吃呀,香喷喷的,我们都沾爷爷的光了!”

大胡子也咬了一口香蕉,嘿嘿笑道:“这香蕉好甜,老祖宗哪吃得这么多,再不吃就放烂了啊。”

寒门孤火跺了跺脚,气得吹胡子瞪眼起来……

哭丧着脸,道:“你……你们简直是胡说八道,和你们这些小不点讲不清道理,哎呀,真是引狼入室啊!”

说着便抢上前去,整理神台上凌乱不堪的水果了。

夏宇龙环顾了四周,只见在八盏长明灯光线的汇集中心,也就是地洞正中心,摆放着两口红木棺材。

令人奇怪的是,两口棺材都是空的,棺材前边的神台上放着苹果、雪梨、香蕉、葡萄等各式各样的水果。

小机灵正在棺材的另一头打坐念经。

在乾位的长明灯下,有一张红色的木床。

木床上雕龙画凤,红色的朱丹漆已经褪去,与之对应的在坤位的长明灯下,有一口水晶棺材。

棺材里边躺着一具干尸,干尸双眼圆瞪,面部极为狰狞,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通天眼中,夏宇龙看见,干尸的颅脑里正闪动着余波。

余波里隐藏着一串串稀奇古怪的文字,那些文字随着余波的扩张,向地洞之外飘逸而去。

夏宇龙又惊又疑,一具干尸已全无生命迹象,为何脑中还会发出这等怪相,他深深地被干尸吸引,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唉唉唉,你又要捣什么乱?”

寒门孤火抢上前来,挡在了夏宇龙身前,扭头看着身后的水晶棺,“他是天外来客,你们休想动他!”

一听到是天外来客,夏宇龙他们三人更是来了兴致。

大胡子飞快地把香蕉塞入口中,硬要闯上前来一探究竟。

寒门孤火又气又怒,运气于掌间。

一股暗波溢出,大胡子飞了出去,随着“哎呦”一声,他滚落到了对面的木床上。

大胡子摔得四脚朝天,像乌龟王八一样狼狈。

张仙捧腹大笑起来,说道:“真好玩,真好玩,就让我看看这天外之人的模样吧!”

寒门孤火跺着脚,怒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与我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你们若是再靠近,必定会受到诅咒,身体会化作一堆烟尘,然后再变成鬼影,永远逃不出这墓葬,不信你们就去试试吧!”

说着他便挪开了身子,还伸出了右手,划出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夏宇龙想起方才在墓外看见的那几个鬼影,他四下寻找起来……

却见那六个面容凄苦的孤鬼,正盘腿坐于雷、风、水、火、山、泽六盏长明灯之下,看来寒门孤火老爷爷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他看着张仙说道:“仙儿,人为主我为客,一切得听老爷爷的,不可再莽撞了。”

张仙点了点头,笑道:“要不是看在我哥哥的情面上,我非得,你一路疯疯癫癫的,把我们引到了此地,害得我们又钻坟墓……”

说着,她飞快地伸出右手,扭了扭寒门孤火唇上的大痣。

“哎呦,你这死丫头,下手这么重,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我……我……我一掌打死你,我!”

寒门孤火捂着脸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听到“师父”二字,夏宇龙又惊又喜,在张仙耳边低声道:“仙儿,快掏掏他的底儿。”

“嗯,好嘞!”

张仙会意地点了点头,笑道:“呵,原来老爷爷还有师父啊,那爷爷的师父一定就是天苍派东山道人咯?”

“呸呸呸……”寒门孤火白了张仙一眼,“死丫头,你的乌鸦嘴尽会胡说八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嗨,说谁是狗呢,你才吐不出象牙!”

张仙气了,伸出手来又要去捏寒门孤火脸上的大痣。

寒门孤火早有防备,用手给捂住了脸庞。

张仙改变了攻势,径直朝着他的左耳捏去,并拽着他的耳垂,旋转了起来……

哈哈笑道:“快说,你的师父是谁,为何要将这坟墓给霸占咯,你不说,我就不放手!”

“哎呀,别……别……别再拉了,我真是怕你了,耳垂都要被你拉长了,看着就不对称了,形象要紧,形象要紧,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寒门孤火苦苦哀求,双手举过了头,顺着张仙的力道转起了圈圈。

张仙再次哈哈大笑,说道:“早说了就不用受这份苦头了嘛,好吧,先饶了你,免得给人说我欺负老人家,在江湖中我又如何立足呢……”

说着,便松开了手,顺着力道向大胡子那边推了去。

大胡子一把接住了寒门孤火,他也哈哈笑道:“我仙儿妹子是出了名的小辣椒,谁惹了她是没好果子吃的……”

话说间,大胡子也想学张仙,向寒门孤火脸上的那颗黑痣捏去。

却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大胡子又被一股强大的内力弹了出去,整个人连同两把板斧,重重地撞在了墙面上。

“哎呦,我的妈呀!”

大胡子从墙上滑落了下来,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心道:“好你个糟老头子,竟敢对我使阴招,看我板斧劈死你……”

他缓缓爬起身来,但转念又想,糟老头功夫了得,他要取我性命,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此番所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何必与他较真……

想到这里,大胡子为自己打了个台阶下,说道:“哎呦,老爷爷,姜还是老的辣,你的功夫不是一般地厉害啊!”

寒门孤火瞟了大胡子一眼,心道:“你这厮是东施效颦,让人看得恶心,人家小姑娘水灵可爱,却如我孙女一般讨人喜欢,你一个大男人却是不解风情,这般做作显得多余,令我反胃,不给你点颜色看,还认为我是个二愣子,呸,从一开始你就令我很讨厌,不杀你就是给你面子了……”

夏宇龙看出了寒门孤火的心思,拱手行礼,歉意道:“爷爷,我胡大哥行事不拘小节,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的,做事说话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爷爷不要往心里去。”

寒门孤火愣了片刻,摆了摆手,无趣地道:“哎呀,不玩了,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夏宇龙乐了,笑道:“我们等的就是爷爷这句话。”

寒门孤火面色一沉,他看了夏宇龙片刻,却嘿嘿一笑,说道:“你小鬼头精鬼得紧啊,竟让一个小姑娘来逗我,如果再让其他山野村夫来招惹我,我真得把你们赶出去不可!”

他慢悠悠地来到床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整理起凌乱的头发来,“哼,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张仙微笑着抢上前去,说道:“爷爷,我手脚麻利些,来帮您吧!”

寒门孤火自然是高兴得要紧了:“好好好,把最乱的那几根理好了就行了,如果见到黑头发就帮爷爷拔一拔。”

张仙“啊”了一声,说道:“爷爷,您都这把年纪了还有黑头发呢?”

“这叫返老还童嘛,你小娃娃不懂这些,我最恨黑头发了,就像你们担心有白头发一样!”

“哎呦,这里还真有一根,我可拔了,您忍着点?”

“哎呀,死丫头,轻点,像个男人一样笨手笨脚的!”

张仙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寒门孤火凝视夏宇龙片刻,嗔道:“你小子怎变得这么呆头呆脑的了,你不是有问题要问么,难道还让我主动回答你不成,要学着你妹妹机灵些?”

夏宇龙从这难得一遇的“天伦乐事”中回过神来。

他“哦”了一声,笑了笑,开门见山地问道:“爷爷,天苍派东山道人是何许人也,是您的师父吗?”

寒门孤火搓捏着脸上黑痣上的卷毛,回道:“唉!他已经去世三千多年了,也不知是我哪一代师公,自我太师公下来,就有一句话代代相传,玄门测天机、天元群魔舞、四人探天道、旺火东海烧、神龙斩魔源、涅槃欲重生、剑指看苍穹,傲笑定三界……”

念到这里,寒门孤火思索片刻,又道:“起初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小娃娃是来这里玩耍的,后来你小子念出了后边这两句话,加之又凑够了你们四个人,这天仓古镇的房子也被你们一把火给烧光了,那妖魔也被你们给打跑了,你们说这会是巧合吗?”

大胡子嘿嘿一笑,说道:“感情也把我给算进去了呢,如果我不及时赶到,爷爷还认为这就是巧合了?”

寒门孤火瞪了大胡子一眼,冷冷地道:“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真是多嘴。”

夏宇龙面露愧色,轻叹一声,说道:“这天仓古镇乃东海边上一颗繁华明珠,世世代代的心血,却被我们在打斗中付之一炬了,真是愧对先祖了。”

“唉,好了好了,小子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了。”寒门孤火摇了摇手,“净说这些酸溜溜的话,这古镇已被恶魔侵蚀,烧了也好,正所谓涅槃重生,这里占据着天时地利,何愁不再繁华!”

张仙脱口问道:“爷爷,白天的时候我们走进镇子,为何镇外边的荒野上全是死人,都是这镇上的人吗?”

寒门孤火点着头,将事情原委道来……

这几个月以来,下海打鱼的年轻人得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病,他们的双眼不仅会溢出黑色的瘴气,而且全身的皮肤瘙痒溃烂。

待浓血流尽,身上的关节变得僵硬而不能行走,不足两日,皮肤也全都蜕变成了枯树皮的模样,最后在痛苦中哀嚎死去。

后来镇上来了一个叫空门大师的和尚,说镇上捕鱼的人吃了深海中的妖鱼,中了无法治愈的妖毒。

在空门大师的指使下,染了怪病的人全都被抬到了附近的荒野,妖毒发作,没有一人存活。

为了驱妖辟邪,空门大师独自坐在大海边上,时而手敲木鱼,时而手摇法铃,念了三天三夜的经语。

妖毒就这样消停了一段时日……

但过了十几日,镇上有接近一半的人,又染上了此种怪病,空门大师也被海浪卷去,至今尸骨无存。

越来越多的人,被抬到了附近的荒野,让他们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