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片刻,将前几日在梦中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龙兄弟,也不瞒你们说,就在两日前的一天夜里,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白须老人站在我床前,他与我说道,你们的族人受封印已有几千年时间了,该是解脱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将柔和的目光移到了夏宇龙身上,上下打量片刻,继续说道:“老人说,过得几日,会有几个年轻人前来为你们解除封印,到时候你全力配合,等封印解除,你们族人就可重获自由了……”
他“嗯”了一声,环视着夏宇龙三人继续说道:“我问他是什么样的年轻人,白须老人说,你等着他们便是,老人即将离去时,我问他要去哪儿,他说踏着晨暮而来,踩星光而去,等我坐起身来时,他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星光路人!”夏宇龙他们三人兴奋地一齐喊出了声。
“对,一定是星光大仙。”蓝芯又补上了一句。
张仙笑道:“黎大哥,您碰到天上神仙了,仙人在替您指路呢,有神仙这句话,何愁封印不除!”
黎亭长大喜,问道:“你们也见过那白须老人?”
蓝芯“嗯”了一声,向夏宇龙看去。
夏宇龙点着头,本想将星光路人召见他们的事情说与黎亭长听,但为了信守承诺,他只好罢了口……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黎大哥,星光大仙说你们族人受了封印,古书上对封印的事情是这样记载的,魂脉混沌已封印,茫茫前程似枷锁,必有寻根阴符咒,拨开迷雾见天日,黎大哥,您身上可有?”
黎亭长一点即通,他激动地道:“有有有……”说着便扒开了胸口上的衣服。
只见黎亭长右边胸口上有七颗幽蓝色的痣,每颗痣都有米粒这么大小。
夏宇龙脱口叫道:“啊,北斗七星!”
乍一看,这七颗痣还真是呈勺子形状排列,斗柄朝上,斗口向下,与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别无二致。
黎亭长说道:“在空旷的冬夜里,北斗七星格外铮亮时,这七颗痣还会隐隐作痛,龙兄弟有一双慧眼,看来我族人有救了。”
张仙惊诧道:“古时候的巫师竟有这样的神力,能号令天宇间的星座来封印万物。”
蓝芯也道:“很早以前,我听冥灯二老说,星座有时候也像人一样会发脾气,星魂变得混沌不开,这时候就容易受到各方力量的利用,若是被占卜师利用,会用于服务农耕或婚丧嫁娶,如果被不良居心的道师利用,会用于封印或施于恶咒,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夏宇龙点着头道:“没错,北斗七星在季节更迭时,会变得混沌不可开化,释放出大量的星魔,被不良居心的巫师乘虚而入,施于秘咒,我们得想法子寻找到这秘咒之源,才能将之破除。”
不知不觉中,独山村山头上的圆月已渐渐升高了,深山里不时地传来白虎的嘶吼声,每一声吼叫,都让村子里的人听得心惊胆战。
突然,黎亭长眉头紧皱,捂着胸口说道:“唉!怕是这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又展露无遗了。”
夏宇龙有了主意,说道:“走,我们出去看看北斗七星,探寻这星魂的奥秘。”
……
四人将烂醉如泥的大胡子抬到隔屋的床上睡下后,趁着月色出了门,一起来到村口,村里的人都已熟睡。
夜空清朗,挂在东边山头上的圆月如烙铁般火红,北斗七星高高悬于深宇之中,处于斗柄位置的三颗星指向正北方,看起来比其他四颗星更加耀眼。
蓝芯惊呼道:“哥哥,与我们在灵山山巅上看到的一样漂亮呢。”
夏宇龙点着头,应道:“这月明星稀的深空里,能与圆月争奇斗艳的恐怕只有这北斗七星了……”
突然,他指着正前方问道:“黎大哥,那边的垭口看起来像马鞍是马鞍山了吧?”
黎亭长应道:“正是,唉,这群山的背面不是绝壁就是陡峭的悬崖,可谓是行路难,难于上青天啊,只有马鞍山上有一条独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张仙环顾群山笑道:“此处风景和山水都极佳,这独山村还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呢!”
黎亭长轻叹一声,苦笑道:“借姑娘吉言了,话虽是这样说,但两者间的意境相差甚远,世外桃源中的人们悠闲自得、无忧无虑,而我独山村的族人们过的却是担惊受怕的日子,呵呵,唯独相同的就是民风都一样纯朴罢了。”
夏宇龙沉吟片刻,说道:“黎大哥,能带我们到马鞍山垭口上看看吗?”
“这……这……”黎亭长变得谨慎起来,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显得顾虑重重,不知是该同意还是拒绝。
蓝芯笑道:“黎大哥,别担心,有我们在呢,不会出什么事的。”
夏宇龙也劝慰道:“我们观天相而行,一定会把握好分寸,绝不让黎大哥身犯险境。”
看着黎亭长还犹豫不决,张仙激将道:“如果怕的话就别去了,天底下从来没有坐享其成的事情。”
“好!”黎亭长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带你们去便是,只要不越界,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越了界,能挽救我们族人的命运,哪怕是豁出性命也是值得的。”说着便大步走出了村口。
圆月之下,整个大地都沐浴在这血红色的寒光之中,看起来是那样的摄人心魄。
为了以防不测,夏宇龙让黎亭长跟在最后边负责指路。
穿过一大片金黄色的稻田,前方的岔路口多了起来。
战战兢兢的黎亭长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他指错了路,在一片杂树林中折腾了一阵子后,进入了一片乱石之中,四周雾气重裹,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张仙一边整理被荆棘扯破的袖口,一边埋怨道:“黎大哥,我们好心为你族人排忧解难,你却误导我们,安的什么心?”
黎亭长一脸无奈,急道:“唉,去马鞍山上的路我多年未曾走过了,这忽明忽暗的月色下,看着每条道都相差无几,我真不知该往哪里走了,这关乎我们族人的命运,你以为我不着急么?”
张仙轻哼一声,又道:“说到底你是见我们太年轻了,不完全相信我们,我们都是实诚之人,说话做事从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这么做,叫我们如何帮你?”
“我……我……”黎亭长急得说不出话来。
张仙说话直截了当,从不怕得罪人,她此番言语还真是戳到黎亭长的软肋了。
其实黎亭长也为此事深感纠结,在他看来,要解除封印和恶咒必先静观天象后再设坛作法,而龙兄弟则是草率地查看天象后,就要前往马鞍山上看什么垭口,这像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
再者,他们被西风法师一路追杀而来,与西风族人究竟有何仇怨瓜葛?他们真是星光路人提及的那三个年轻人么?这不会是他们设下的一个陷阱吧?那大胡子多年未见,他突然出现在独山村,他说的话真实可靠吗?
一连串的疑问压得黎亭长喘不过气来,搅得他心烦意乱。
夏宇龙看出了黎亭长的心思,笑道:“黎大哥,您可能是思虑太多了,如果您真害怕的话,您先回去吧,等我查看了垭口上的玄机奥妙后再回来与你商量,呵呵,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的族人,我们尽力而为便是了……”
他使出通天眼巡视一番后,领着蓝芯和张仙向右前方走去,黎亭长顾虑未消,硬着头皮跟在了三人身后。
待穿过一片荆棘,他们抄近路直奔马鞍山垭口而去了。
进山的路时而穿过山谷、时而又绕过山脊,是一条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官道,虽然长满了杂草,却也相对平坦。
夏宇龙手持铁锹,将路上的障碍一一清除。
蓝芯笑道:“黎大哥,官家真是大费苦心了,开凿了这么一条官道进到独山村来。”
黎亭长应道:“那是自然,不管在哪朝哪代,只要西边战事吃紧,都会从我们这里征拨粮草,官道自然是要修得有些档次了……”
他思索片刻,继续说道:“我听祖上说,在战国时候,秦国为了灭掉巴蜀国,在青门山上死守了两个月,后来粮草用尽,眼看秦国大军就要被困死于青门山上了,秦军从独山村调拨了十几万担粮草,不到一个月就拖垮了巴蜀国,为助秦王统一六国,我们独山村供应了大量粮草,可谓是功不可没啊……”
说到这里,黎亭长面露喜色,他擦拭了额上的汗珠,又道:“自那以后,秦王下令屯兵马鞍山垭口,守住这块宝地,虽说村里人出不去,但秦兵时常到村中来做客,独山村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每天像赶集一样,而且秦军纪律严明,从不骚扰村中百姓,还把入村的官道修葺了一番,在历史长河中,这可是我们族人最自豪,也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黎亭长顿了片刻,长叹一声,又道:“有一年秦国大赦天下,我们族人联名启奏秦王为我们解除封印,秦王命李斯在全国寻找道师,但李斯极守法度,向秦王纳谏说,此乃天意所为,若违天道,恐将引来天下大乱,莫为了偏安小隅毁了整个国家的前途……”
夏宇龙接话道:“李斯深受秦王信任,因为他的这句话才导致封印久拖不决?”
黎亭长点头应道:“唉,是啊,李斯的这句话,将此事搁浅了下来,这一拖又是几百年!”
夏宇龙又问道:“黎大哥,后来的事情呢?”
黎亭长回道:“秦国灭亡时,马鞍山上的屯兵跑的跑、逃的逃,独山村也就冷清了下来,到了大汉王朝,随着疆域的扩充,马鞍山垭口哪还需要屯兵,但供应官家的粮草从未间断,官道自然是越修越好了,可我们族人的日子却是越发的煎熬了,哼,眼下梁国不讲道义,抓走了我们这么多的男丁,害死了我们这么多人!”
不知不觉中,夏宇龙他们在清淡的月色下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抬头望去,马鞍山垭口就在头顶上方不远处了。
此时,黎亭长的心情和步伐变得沉重起来。
为了打消黎亭长心中顾虑,蓝芯安慰道:“黎大哥,别担心,如果碰到了妖兽,我们定会将它擒住,让它解除你们身上的封印。”
黎亭长笑着叹道:“可不是妖兽作祟这么简单啊!”
其实蓝芯又何尝不晓得这封印下的玄妙之处,她故意“哦”了一声,顺势追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黎亭长回道:“十几年前我就不信这个邪,带领全村的年轻人与命运抗争,誓要走出独山村,我们一群人来到这垭口上,看着山外的群山是这么的亲切,当我们再往前走时,最前边的两个人身上突然起火,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却是无计可施。”
“在垭口上你们还看到了什么?”张仙也问道。
黎亭长喘了口气,道:“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摸着,这山的外边就像人间地狱,只要跨过死亡线,必是有去无回的,唉!似乎尘世间只有我们独山村才是一片净土了。”
“后来呢?”蓝芯又问道。
“后来又死了几个人!”黎亭长苦叹一声,“我的几个发小急红了眼,认为只要快速冲出垭口就会摆脱恶咒,但他们哪里会想到,这净土之外都是嗜人的恶魔,果不其然,才跑出几步,也都变成了火人儿。”
蓝芯再次问道:“既是这样,你们为何不求仙师相助?”
黎亭长又轻叹一声,回道:“从古至今,该想到的法子都想尽了,哪有仙师肯伸援手,很多年以前,你们的胡大哥误打误撞来到我们独山村,我见他是个爽快之人,与他结识做了朋友,他劝我与他一起投军混个一官半职……”
张仙笑道:“黎大哥有将帅之才,如果投军,怕是这官做得比胡胖子还要大咧,他胡胖子啊就是一介莽夫!”
黎亭长自嘲道:“我这身板子怎能与胡兄弟相提并论,他打起仗来勇往直前,呵呵,冲锋陷阵的事我可干不了啊,我只能在后边跑跑腿、打打杂罢了。”
蓝芯抿嘴笑道:“带兵打仗靠的全是脑子灵活,黎大哥在后边出谋划策才能掌控全局,决胜于千里之外,唉!只是山中封印束缚了黎大哥的前程。”
“唉,是啊!”黎亭长点着头,继续往下说去,“我叫胡兄弟出去后为我们请几个道师来,他问我找那些骗吃骗喝的江湖野老做甚?我却不肯将实情说与他听,对于我们族人所沾染的晦气,我难于启齿,更不愿向旁人提及,想到就算是道师来了又如何,真能解除我们几千年的封印吗?当我想通后,胡兄弟早已翻越了马鞍山垭口。”
……
再行得半炷香的时间,夏宇龙一行四人已登上了马鞍山山顶。
站在垭口边上放眼望去,前方有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山峰矗立于左右两边,北斗七星就悬挂在两山之间,异常铮亮。
两山峰的背面是光滑的绝壁,连猴子都难于攀越,两山峰中间有一个地势较为平坦的缓冲地带。
那条曲折的官道沿着缓冲地带向前方延伸开去,消失在视线尽头,官道旁边有几十堵残墙掩映在枯草丛中,在淡淡的月光下,这全是枯草的垭口尽显苍茫。
黎亭长指着前方那几十堵破墙轻声道:“你们看,秦军原先驻扎的营地,已湮没在了历史的烟尘中,唉,若是秦二世不暴殄天物,恐怕我们还是秦朝的子民,或许我们身上的封印早已解除。”
看着前方破败的场景,蓝芯想到夕阳西下时西丹古国那残破的城墙,想到硝烟弥漫中倒下的将士和孤独的战马……
片刻,她轻叹一声,感叹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的点滴都印记在了车辙上,功过是非也只能由后人来评说了。”
张仙也触景生情,念起一首诗来:“
漫漫黄沙踏征程,
悠扬驼铃起歌声,
天涯明月艳舞醉,
马革裹尸无骨存,
亭台楼阁欲飘摇,
雷鼓战旗散烟尘,
国破家亡何从去,
半生归来心意冷……”
她看着蓝芯,也感慨道:“这是小时候爷爷教我念的一首诗,爷爷说他年轻那会儿闯荡江湖去到西北大漠,结识了一位官家浪子,教了爷爷这首打油诗,小时候我只会背诵,不理解其中深意,见到此情此景,我就想起了这首诗。”
蓝芯轻叹道:“仙姐所念诗的意境是写大漠残酷的战争,描述的却是将士对国破家亡时心中的凄苦与悲凉,与此情此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夏宇龙正专注着前方,并未听见蓝芯他们在聊什么,他突然向前疾奔而去。
黎亭长急道:“我可不能与你们再往前走了,会死人的。”
只见夏宇龙奔到破墙边上便停了下来,他抬头向北斗七星看去……
过得片刻,他闭目沉思起来,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他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自言道:“这便是封印圈了……”他看着黎亭长又道:“黎大哥,您走上前来,不要越过这破墙就会没事的。”
黎亭长惊恐地看了看站在左右两侧的张仙和蓝芯,战战兢兢的走了上去,颤声问道:“好兄弟,你看见了什么?”
此时,蓝芯和张仙也跟了上来。
夏宇龙看着黎亭长喜道:“这破墙边上,有一条北斗七星的封印圈,只要你们跨过了这条线,必死无疑。”
“啊!”黎亭长惊异无比,“你又怎会看见这封印圈的?”
蓝芯走上一步,笑道:“我哥哥有通天眼,自然能洞察到这些。”
“这……这……”黎亭长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心中自然是一阵狂喜,但仍是满脸的疑窦。
夏宇龙顺着马鞍山的余脉指去,说道:“深空中北斗七星的影子密密麻麻地映照在这蓝色的封印圈上,顺着这条山脉迂回,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封印圈,而这封印圈并非一成不变,随着季节的更迭,封印圈的位置在垭口上来回移动,你们的村落就在封印圈的包围中,自然是走不出这圈子的了。”
细听夏宇龙的分析,黎亭长着了迷,竟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他抬头仰望夜空,缓缓地走上前来……
夏宇龙一把将他推了回去,急道:“黎大哥,小心,可别让北斗七星映照在你身上了。”
“哦,对的!”黎亭长笑出声来,向后退去几步,问道,“好兄弟,这封印该如何破解,我们的命运可要指望你了!”
夏宇龙表情凝重,沉吟片刻,说道:“我有预感,怕是这七星封印并非针对你们,只是你们身陷其中,也一起被连累,成了受害者。”
“啊,这……这从何说起?”黎亭长又是一脸的惊异,“如果真是这样,还请龙兄弟赐予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