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祝秀娘恬淡素净的神情变为错愕,赵柽站起身负手走出案后,道:“横渠四句本王都不信,还信什么兼爱非攻!秀娘你想多了。”
祝秀娘立刻窘迫起来,虽然赵柽神色平淡,但她分明看出那平淡之下的轻蔑与讥嘲。
这是在暗里嘲讽她没有见识吗?祝秀娘沉默了片刻,到现在为止她也没弄懂赵柽为何要见她,不为美色,不为论学,难道就是为了嘲笑她这所谓的歙州第一才女吗?
祝秀娘冷静下来,觉得这秦王很怪,一举一动都不合常理,她试探问道:“王爷有什么学说?”
赵柽瞅着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这……这不还是儒学吗?!
祝秀娘身子一僵,仿佛昨日一般,又呆在了当场……
江宁城南十几里处,官道旁有蜿蜒小路,悠悠绵绵去向远方村中。
就在这小路头里,把着官道,有几间草木房舍,房舍前方搭着凉棚,摆放几张老旧木桌,上面包浆厚重,不知乃多少年景之物。
桌上各自摆放了粗瓷大碗,那碗破陋,不少还锔了钉子,极其寒酸。
一旁堆座土灶,上有大壶,“咕嘟,咕嘟”正烧着开水,靠后有个小方桌上排着乱七八糟的罐子,油腻肮脏,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玩意儿。
棚子外立有木杆,挑了面破烂旗子,上用黑炭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茶字。
这是间茶铺,专做官道行人生意,但此处距离江宁太近,出城的人几乎不会光顾,进城的除非太过疲渴,否则十几里地咬咬牙就过去,也不用喝茶花钱。
所以茶铺生意并不好,眼下江宁还闭了城,更没人来往,乡间也都知道要打仗,便是平日里过来插科打诨的都没有。
此刻茶铺后面的土房里走出个瘦小枯干汉子,穿身墨黑色斜襟小衣,戴着青皮纱织小帽,脸如焦木精瘦,眼似绿豆冒光,留两撇鼠须,一只手拎了个酒坛,一手抓了把不知道什么豆子,哼着小曲,来到桌边坐下。
他拍开泥封,是坛老烧,不须筛酒,便就着豆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唱道:
爷爷生在山野间,
也无钱来也无田。
自从跟了二大王,
天高地阔心头宽。
他虽然唱着曲儿,眼睛却一直盯着官道之上,就算是一双招风耳朵,似也在微微颤动,听着四周动静。
转眼大半坛酒下肚,这人脸色红润起来,两排鼠须都在抖动,得意地继续唱道:
骨软身躯健,眉浓眼目鲜。
容貌如异客,行步似飞仙。
夜静穿墙过,更深绕屋悬。
偷营高手客,吾名唤时迁。
他唱完便将坛子举起凑到嘴边,“咕嘟嘟”把剩下的酒汤都灌进肚中,随后打个饱嗝,将酒坛远远丢去,“啪嚓”一声脆响,当真洒脱绝伦。
随后刚想躺在条凳上小憩一二,却忽然弹跳起来,端得仿佛那鼓上之蚤,轻若无物,腿脚似簧。
他跳起来后,把一只手扩在耳上,向官道那边听去,随后脸色一变,眼珠转了转,便去铺外的旗杆下查看。
那旗杆用白色的不知道什么漆料图画了个奇怪图案,显眼分明,于灰褐色木杆上远远的就能瞧到。
这精瘦汉子不是旁人,正是赵柽派出城的时迁,他看完旗杆图案后,又检查了旁的几处,接着拿条又脏又破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抓过扫帚开始扫起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