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乔木喝了。陈家娴又给他倒了一杯,潘乔木茫然地盯着那杯水看。
这不是他的错。
但潘乔木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有罪。
片刻后,陈家娴看了眼时间:“你冷静下来了。你走吧。我还要赶明早的飞机。”
潘乔木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她:“不要离开我。至少不要在今天离开我。求你。”
陈家娴很平静地说:“但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我不会再为你停留。”
潘乔木看着陈家娴的脸,他浑身发抖。强烈的情绪冲击他的内心,他终于忍不住质问:“陈家娴,施远死了!一声不吭,没有任何征兆,就这样死了!我们都是会死的!你,我,还在追求这些傻逼东西,追求这些——有什么意义——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却还要离开我——”
陈家娴垂眼。
她很简单地说:“是。”
潘乔木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他把杯子里的水泼在陈家娴脸上。
他用力地,颤抖着说:“陈家娴,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陈家娴反手把自己杯里的水泼在潘乔木脸上。
她愤怒地压抑着声音:“你要不要看看,你是怎么对待我的?谈判?控制?利用?隐瞒?你这个该死的精致利己主义者——你可曾愿意抛开那套权衡利弊的思维,看到我这个人,而不是将我切割成利与弊的指标?请你稍微走近我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们两个之间,是谁在追求傻逼东西?!”
潘乔木抹了把脸上的水,他的眼睛已经红了:“陈家娴,我有得选吗?我就是被这套系统修剪出来的人。我承认,我现在后悔了,施远的事,我或许没错,但我有罪……可是,人无完人。我他妈不这样做,我还能成功吗?”
冰凉的水顺着陈家娴的锁骨往下淌。陈家娴也哭了:“那你究竟是人,还是这套竞争系统里的帮凶、伥鬼?你是工具吗?我是工具吗?去他妈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什么弱肉强食,什么丛林法则,你吃别人,别人终将吃掉你!人把自己活成机器,活成工具,活成数字,活成数据,活得连人情味都没了,活得只剩下技术和手段,而你——你觉得这是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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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娴抓起冷水壶,迅速倒了杯水,反手泼在潘乔木脸上:“你是个大傻逼!”
潘乔木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长时间的沉默后,他一字一句地说:“好,好,我是大傻逼,谢谢你提醒,我当然知道我是个大傻逼——”
他攥紧拳头,陈家娴瞪了他一眼,他又赶紧松开,改为揪紧衣角。
潘乔木咬着牙说:“那你呢?你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只顾套用你那套标准,而你的标准,每一条都在提醒你受过怎样的伤!你以后遇到一个人,套用一次标准,就要回忆一次!你抱着自己受过的伤害,每当有机会向前踏出一步,你就要回忆一遍过去的伤害——你是在逃避原生家庭的伤害,还是在留恋、在反刍原生家庭的伤害?是伤害不放过你,还是你不放过伤害?!”
陈家娴尖叫着打断他:“你这是什么逻辑?”
潘乔木伸手去捂她的嘴,她对着潘乔木又踢又挠。
潘乔木二话不说,抓起冷水壶,倒了杯水,泼在陈家娴脸上:“我说你是个大傻逼!”
陈家娴抹了把脸上的水,瞪圆了眼睛,潘乔木迅速坐回原处,声音低了八度。
他语速很快地说:“不管你想还是不想,不管你怎么想,伤害已经发生了,治不了,你只能忍着痛,忘了疼,继续向前。没办法的,时代从不道歉,你高兴也是过,你不高兴也是过,怎么都是过,还不如咱们凑一起瞎几把过,最后等咱俩都躺坟里,那时候再慢慢回味受过的伤吧——气不过了就在地下跟你爸妈比划比划,我帮你打。”
陈家娴气得掉眼泪:“我自己打。”她哭着倒了一杯水,泼在潘乔木脸上:“你是大傻逼!”
潘乔木回骂:“你才是!”
陈家娴指着他:“你才是!”
潘乔木不甘示弱:“你才是!”
陈家娴抓起冷水壶,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满地都是水渍,潘乔木恶狠狠地抢过她手里的冷水壶:“你歇着,我去。”
他接了一壶水过来,重重摆在陈家娴面前:“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