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贲结过账,替关睎推开陈记糖水的店门。
“下雨了。”他说。
越城的深秋从来都不冷,雨丝斜斜落在光洁的地面上,麻石路青而润。关睎抱着外套从郁贲身前走过,湿漉漉的风吹来,弧度精致的发梢扫过郁贲的鼻尖。
“关小姐!”陈母追上来,塞给她一把伞,“淋雨湿气重,您撑好。”
湿气。郁贲腹诽,这是越城特有的人生哲理,用来阐释人在天地万物中的一切不适感。
珠江掉根小米辣,全城连夜煲凉茶。
但身在越城,郁贲日常没少喝祛湿茶。
人以为自己拥有自由意志。但其实,只要人身处于人群中,人群的习俗就会影响人的行为,进而雕刻这个人。
关睎说:“不要紧的,只有几步路。”
陈母笑道:“好啦,街里街坊,相互帮助,你晚上拿给我就好。”
关睎道声“那就不客气了”,接过伞,对郁贲招招手,“一起撑吧。”
郁贲看了眼时间,接过关睎手中的伞,很自然地撑开:“我来。”
关睎很微妙地顿了顿。
郁贲把伞移到她的头顶,一双黑眼睛注视她:“接受别人的好意,不应该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所以。”郁贲没有给关曦拒绝的机会,他加重了语气,“你究竟在羞耻什么?”
你在羞耻什么?
关睎被人戳中弱点,无话可说。
但30岁的关曦可以完美掩饰自己内心所想,也从不回避。
她微微抬起脸,郁贲微微垂下脸。两个人对视片刻,又各自若无其事地滑开目光。
细雨微斜,南国灵秀。关睎转头看向雨中的西关。
冷色调的骑楼街中,倏忽撑开一抹橘粉色,飘在水墨般的南国画卷中,好像点亮一盏回家的灯。
……
春华电影院旁边,是那栋没有翻修过的三层筒子楼,灰黄的墙体遍布时光痕迹。金阿婆正站在二楼的小阳台上,撑开一把粉色复古花伞,晾在阳台临街的这边。
关睎站在楼下,对着金阿婆招了招手。
金阿婆把枯瘦的手搭在灰黄发黑的阳台壁,和关睎闲聊:“关小姐,你妈妈怎么样了。”
这样的私事,郁贲一时间拿不准该不该回避。
只听关睎说:“她很好,她在老家找了一份志愿者的工作,每天固定时间出门。虽然还拒绝社交,但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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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阿婆说:“我和你妈妈通过几次话。你妈妈愿意接受医院的情绪病治疗,这是一件好事,你要多鼓励她。”
老人家记不住抑郁和躁郁,用“情绪病”统称。
关曦说:“我会的。她也该从过去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