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郁贲带着几名核心决策成员,和导演摄像共同前往金阿婆家中。
金阿婆一生未婚,独自居住。摄像机扫了个全景,房间收拾得很干净,透过三个色拼成的满洲窗,首先看到不远处的镬耳墙和残旧的青瓦。一片一片屋顶紧挨着,有的已经用水泥封了屋顶,有的荒无人烟长满野草,但大多还铺着伤痕累累的碎瓦。
台风后,更是斑驳。
极目远眺,隔着居民楼,更遥远处露出繁华都市商圈的玻璃幕墙,如果此时入夜,应该能欣赏到一线霓虹夜景。
一扇满洲窗,三味人生态。
满洲窗下摆着长条桌,长条桌上居然是一台闪着银光的德国产全自动咖啡机。
西关小姐学贯中西,而西关,也是交融气质。
金阿婆穿着旗袍抹了口红,头发抹得一丝碎发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端端正正地招呼客人:“来,喝咖啡。”
金阿婆早早教育过陈家娴,首饰一定要成套,如果实在不能成套,色系顺也是好的。陈家娴很少见到金阿婆认真打扮,如今看着金阿婆耳上、脖上、手上的珍珠,恍惚中看到从前西关小姐的讲究和派头。
但金阿婆并不认为讲究和派头才是西关小姐。
她曾经读过洋学堂,又在时代的动荡中接受再教育,一生没有停下过追求知识的脚步。敢于坚持自我,闯破思维的桎梏,不畏惧离经叛道——金阿婆在摄像机前总结西关小姐的特质,并引以为自豪。
“旗袍吗?口红吗?高跟鞋吗?”金阿婆摇摇头,回应导演的夸赞,“西关小姐是新女性,立志做大事,而非立志成为风景线。我也好,她也好,”她指了指导演身边的女同事,指了指郁贲身边的关曦,又指了指门外的女记者,“只要发挥个人价值,为西关做贡献,她们都是西关小姐。”
郁贲和导演都被金阿婆震了一下。
好圆滑好会讲话的老太太。
捧了在场的所有人!
郁贲面色不变,心中的重视又多了几分。
……
镜头前,郁贲开始关心金阿婆的生活与居住,小小的房间挤满了工作人员。至于项目负责人——陈家娴,她慢慢被挤出房间,直到站在楼道里。
站了一会,她鬼使神差地往楼下走了几步。
楼下就是陈家娴原来的家。
楼梯拐了个弯,刚好能看见自家门口。
陈家娴看着自家的门发呆,陈家豪就在这时推门而出。
两人都是一怔。
陈家娴的视线扫过亲弟弟身上小千元的卫衣——她现在也颇认识一些潮牌了——心中竟然毫无波澜。
她转过脸,当作不认识他。
于是姐弟两人谁都没说话。
几秒钟后,陈母的声音传出:“看了没有,是什么人闹哄哄啊?”
陈家豪刚想说什么,陈家娴转身下楼。
看着姐姐冷漠的背影,陈家豪动了动嘴,最终回头对门内说:“没什么。”
他关上门。
……
陈家娴站在楼下等。
时间尚早,陈记糖水还没开门,陈旧的趟栊门黑黝黝地关着。
陈家娴不愿意再看这招牌,转身面向骑楼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