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贲的火气一点点攀升上来。他把碗重重搁在桌上:“你以为你懂工程?”
关曦摇头:“我不懂。”
郁贲克制怒火,但没有让情绪左右自己的决策。他知道关曦还没说完。
果然,关曦说下去:“但我懂公关。我这次走访原住民,你知道,这些老房子,产权构成有多复杂吗?”
郁贲接过关曦递来的手机,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关曦说:“比如,312号二楼,区区30平的房间,产权人足足有11位。320号三楼的阿婆有八个兄弟姊妹,其中4个早年移民国外,如果你要拆迁,就必须得飞去国外拿到授权。长乐坊有多少户人家?你去谈拆迁补偿,你怎么谈得过来?而且,长乐坊全是老人家,拆迁中期,你打算怎么安置?如果老人家出了点问题,算谁的?”
郁贲面色沉沉,看不出想法。
半晌,他把手机还给关曦:“这些数据,刚才你在会议上没放出来。”
关曦似笑非笑:“这能在会议上放吗?”
她隐去半句话没说——你有没有政治敏感度?
郁贲听懂了。
他想起,施远在会议上问出的“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而自己怎么回答的?
用来拆迁安置的资金。
很显然,施远想听到的不是这个答案。
郁贲皱眉思索片刻,渐渐回过味来:“长乐坊要拆,放了10年也没拆掉,问题不在于资金和施工团队,而在于——各种意义上的‘老’,产权结构过于复杂,导致多方扯皮推诿所隐含的成本。”
关曦点头。郁贲冷笑一声:“长乐坊竟然是李卓秀甩给施远的烫手山芋,对吗?所以施远不好明说,指望我来做坏人。”
李卓秀正是卓秀集团的创始人。施远早年跟着李卓秀一起打江山,属于李卓秀心腹中的心腹,嫡系中的嫡系。
关曦推心置腹道:“是。如果我是你,我会把相关的产权难题、文化难题统统提出来,夸大所有的难处,施总‘迫于无奈’,只好在项目开始前与集团各方分割权责边界。否则,一旦开始动工,越城公司就要踩坑。拆到一半,项目推不动,不就变成一口大锅了吗。”
郁贲凝视桌面。
他以为李卓秀和施远还是从前绝对信任、亲如家人的关系——看来是他想错了。
曾经亲如家人是真的,如今各为自己也是真的。人还是那两个人,只是环境变了,位置变了,时间变了。
所以这才是施远想听的答案。
当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全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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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端了一碗凉拌面、一碟青菜放在桌子上,关曦没有动筷。她又对郁贲说:“我的人事关系是从集团直降长乐坊项目的,只有长乐坊好,我才能好。如果长乐坊不好,我和你一样不会好。郁贲,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郁贲很抗拒关曦咄咄逼人的样子,但她分析得有道理。
而且她有资源。
到了郁贲这个职级,“结果导向”已经刻入骨髓,既然关曦具有自己的价值,也愿意被他所用,那之前的口角,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