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打饭

只因流年清浅 花塚 1309 字 1个月前

那段忧郁惶惑的岁月,从我凄楚的童年打马而过,穿过了淡淡时隐时现的悲喜无常。八三年的九月一日,未满十二岁的我来到离家三公里之外的乡中学上了初中。那是一段新奇又酸楚的灰色岁月。三公里多的路程虽然不算远,每天徒步两个来回也不是很近,单程连走带跑也需要三四十分钟。起初新鲜又兴奋,基本上能按时到校上课,但时间一长,稍有怠倦便没了那份激情,终日奔袭的疲惫,使得晚上写完作业后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晨八九点钟,着急忙慌的穿上衣服,弄点水抚撸一把脸,也不吃饭,抓起书包向学校飞奔而去。当我第一次喘着粗气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已经是上午第二节课进行将半了。同学们诧异的看着我,老师投来询问的一瞥,生气的道,都几点了?还知道来上课。羞愧的我无言以对,怯怯地溜到座位上坐下来,慌乱不堪的拿出书本,云山雾罩般,听着老师的讲课,心跳许久才平静下来。然而这样的第一次,却只是个开始,大人们也不管,每天早上睡醒就八九点钟了,起床穿衣飞奔到校,已是上午第二节课近半。每日成了习惯,老师已不屑询问,同学们只有鄙视的目光。而每天上午的前两节课,必是十分重要的数学或英语。数学原本是我想学又爱学的一门功课,但苦于每天的迟到,实在没有机会认真学习。记得再一次气喘吁吁,大汗涔涔的走进教室后,看见老师正在黑板上出测试题,同学们也认真地抄写着。据老师讲,测试题共八道,我进教室时已擦去三道半,我只赶上后边的四道半题。而最后的测试结果连老师都惊诧不已,戴着眼镜的老师,透过圆圆镜片里的两道炯炯电目,盯着我的脸,足足看有三分多钟,搞得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全班同学八道测试题,规定时间内全做完的不足40%,而做对一半的寥寥无几。而我只抄了四道半题,却做对了四道题,老师说平时学习很认真的同学,却做不出题,而没怎么学的同学却做一题对一题,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是天分?同学们一片哑然,投来狐疑的目光。我也忽觉自己超常发挥了。而对于英语真的是没有兴趣,更没那个天分。且常听同学们唱着一顺口溜,本是中国人,不学外国文,不会ABC,照样闹革命。是不是天真到可笑?不过唱这歌的也不一定都是不学英语的人,且有边唱边认真学习,还学得很好的人。就如父亲的那位好友陆叔叔,他家的大儿子,应该比我大个一两岁吧,他原本是付店乡中学的,不知道为什么却转来我们学校,可能是实际路程更近一些吧,每次英语考试满分100,至少他都能考90多分,有时候附加题20分,他甚至都能考120分。真的是老师夸赞同学们羡慕。而我是怎么也模仿不来的,只是傻傻的每天中午使劲拽着他的衣服,请他上我们家吃午饭,实在缠的他无奈,就跟我一起来了几回。那时候,因为早晨不吃饭,还没熬到放学,都快要坚持不住了,特别是到了冬天又冷又饿,那时候的冬天好像雪也特别多,且下的很大,经常是刮着呼啸的白毛风,早晨出了村庄就看不见路,只能看见路边大雪覆盖着的树梢。我的个头又比较矮小,稍有不慎掉进路边的沟里,得费好大的劲儿才能爬上来。中午放学铃声一响,便拼命往家奔,想赶紧回家弄口热饭,填一填饥饿难耐的肚腹。由于冬天,地里没有农活,特别是雨雪天,人们一般都很少出门,只是备了白菜,萝卜粉条和大米等生活用品,呆在家里没事干的人们,吃饭便成了每日必备的功课,所以上午早早的就做了饭,也不等上学回来的孩子就开始吃了。由于放学后一路奋力的奔跑,到家后累的都快要虚脱了,顾不得许多,勉强拿起碗,盛上半碗米饭,扒了几口,在干燥的口腔中翻嚼几下,拼命的往下咽,噎的直瞪眼,再看一看母亲留在锅里的白菜炖粉条,因天冷,母亲怕凉了,所以一直留着炭火,慢慢煨着,都已经干巴了。那粉条粘在铁锅上的碎屑,如同灰白色的草木灰般难看。本来就挑食的我,便没有了胃口,勉强吃上几口,就放下了碗,胸中带喘的粗气尚未停歇,就又掂起书包,向学校进发。长此以往,渐觉体力不支,坐在教室里头晕眼花,耳畔轰鸣,精神不振,根本听不清老师在讲什么,整个人都蔫儿了,班主任老师,说我成天像一只微猫,就是如一只微弱的病猫般。后来母亲也发现了情况不妙,追问原因,我说每天又冷又饿又累,于是母亲便和父亲商量,听说学校有宿舍也有食堂,你去找人问问咱们拿些粮食换上饭票,让孩子在学校吃饭,再问问能不能住校?也免于每天在路上来回奔走。父亲想了想,便到学校去找食堂的司鼓长,就是包学校食堂的那位,母亲的远房兄弟,我的远房舅舅。包校食堂的那位远房舅舅和父亲说,学校的宿舍就那么几间,大都是高年级的学生住着,偶尔有些空余的铺位,刚开学就被人占了。不是有很多学生都中午在食堂吃吗,早晚可以在家吃,你也可以让孩子带些大米换上饭票,中午在食堂吃,不就省了路上的一个来回吗?因为孩子多,我也不认识哪一个是你们家的那个,也可以叫他吃饭前来找我,我可以优先给他打饭,但别在人多的时候来,要不忙不过来,也顾不上他。父亲觉得有道理,第二天早晨就给我弄了一小袋大米,背到学校换了粮票。中午放学后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拿上碗筷,飞奔到食堂的饭厅,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也没有人维持秩序,有些身强力壮的同学不断插队,甚至有好多同学都吃了第二碗第三碗了,我才排到窗口。已经没有菜了,卖饭的师傅见我伸上前的碗是没盛过饭的净碗,便说你怎么来这么晚?人家都吃完饭了,你才来,连菜都没有了,米饭也不热了,下回来早点哈。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心里说你哪儿知道我都排了多长时间的队了,才到的这个窗口啊!无奈弄了半碗凉米饭,勉强吃了一顿。然而这样的午饭,却成了只要在食堂打饭的铁然定律。因为我个头小,力气小,每天就算排到窗口处也会被人挤到后边去,只能等人都吃完了吃饱了,才能轮上我打些将凉的或已凉的白米饭。回到家里,母亲问我在学校食堂能不能吃饱?找没找那位舅舅?我只是嗯啊的搪塞一番。心想告诉母亲,也只能徒增她老人家的伤心烦恼罢了,于事无补。她哪儿知道,根本没法去找那个舅舅,放学铃声一响,同学们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我根本跑不过他们,就算我跑到前边也挤不过人家,那些飞奔饭厅的同学们,迅速抢占各个打饭窗口,我只能待他们都吃饱了才能打到饭,总不能没放学前就跟老师说我要请假先走了,去找舅舅打饭去吧。那时候大舅家的表姐在同一个学校上初三,好几次都看见我端着冰凉的空碗,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就是挤不到窗口前。因为男生和女生打饭的窗口是分开的,且女生比男生少很多,于是表姐就接过我的碗,帮我打了几次饭,终于吃了几顿热乎的饭菜,感激的我涕泪交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