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晃了晃,一时没站稳,被身后的风行眼疾手快扶住,对方紧张急切的呼唤声仿佛隔着水膜,模糊又遥远,一点也不真切。
他用力闭了闭眼,眩晕感更加强烈了。
许多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现出来,轻松的、紧张的、恐惧的,一股脑挤压在一起,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风行这时候才注意到纪砚尘的唇色此刻是恐怖的青灰色,像是几乎燃尽的烛火,只余下最后那点惨淡的余烬。
他被吓了一大跳,声音都跟着颤抖起来,大声呼喊着孟大夫的名字。
纪砚尘单手紧抓着风行的手腕,那仿佛是他此刻唯一能紧攥在手心里的救命稻草,哪怕大脑中充斥着无数零碎的记忆片段,他依然还记得自己刚才结束了尉迟玉的生命。
小主,
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吩咐着什么,耳边声音又从平缓变得嘈杂起来。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什么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可他已经没有睁眼的力气了,意识如有千钧重量,连带着他这个人一起直直朝着深渊坠落而去。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意外地有些高兴地想:
“尉迟玉死了。千刀万剐一剑穿心。阿川,用他来祭奠你的在天之灵应当是不亏的,反正这只是第一个,往后还有。和当初那件事有关的每一个人,不论身份,阿兄都会让他们亲自下去向你赔罪的…………”
凭着这副残破的身躯和尉迟玉打了一场,让纪砚尘本来就刚刚退热的身体一下子又病来如山倒。
连日里一直似醒非醒,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梦里无穷无尽的血水里。
他足足昏睡了五日才堪堪从那满地的血污里挣扎出来,艰难睁开了双眼。
红木床上轻纱帷幔垂坠,浓郁的药香萦绕在不大的卧房之中,因为一直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纪砚尘习惯了这个味道已经感觉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盯着床顶发了会儿呆,轻轻动了动手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人抓在手里,掌心温热的感觉源源不断地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到大脑,让纪砚尘有一瞬的茫然。
下一刻,他猛然转头,看到了一道趴在床边的身影,眼神骤然凝在了那张脸上。
提起来的一口气悄无声息地卸了。
贺成江枕着手臂脸朝着船头正睡得熟,呼吸平稳而悠长,唯有那只抓着他的手紧紧的,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他怎么会在这儿?
纪砚尘又慢慢看向床顶木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疑惑。
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贺成江应该跟随玉水军一起出征围困阳城,而他负责在后方处理掉尉迟玉或者尉迟幸,给玉水军攻城提供便利。
照这个计划,他们应该是在阳城城破,围困尉迟幸的时候见面才是。
纪砚尘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昏迷前看到了那道熟悉身影,那并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臆想?
他想着,并没有注意到趴在他床边的贺成江醒了。
看见纪砚尘一脸疑惑的侧脸,贺成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就像一个小心翼翼呵护自己珍爱之物,生怕其消失不见的人。
“在想什么,嗯?”
低沉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纪砚尘吓了一跳,转头正对上贺成江那带着点点笑意的眸子。
没等他回答,贺成江先一起半起身,与纪砚尘额头抵在一起,小心试探着他身上的温度。
两人在那一刹离得格外近。
近到纪砚尘只能从他那双黑眸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纪砚尘微滞,就像是一只被猛兽困在身下的小兽,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恐慌来。
贺成江很快就退开了,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抚摸过纪砚尘苍白的脸颊,动作轻柔中带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怜惜。
“看来是退烧了。”贺成江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