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间门外的穿堂风卷着黄裱纸灰,贾张氏攥着浸透唾沫星子的手帕,突然止住了哭嚎。
她瞥见杨为民从公文包抽出盖红戳的文件时,浑浊的眼珠迸出精光。
三十年前老贾被钢水烫死那晚,她也是这么攥着抚恤金申请表坐在同一张长椅上。
"按工伤条例..."杨为民推了推玳瑁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紧皱的眉头,"厂里能给五百块抚恤金。"
他说着掏出英雄钢笔,笔帽上"大生产运动标兵"的刻字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贾张氏突然拍着大腿嚎起来,豁了口的棉鞋重重跺在娄振华擦得锃亮的皮鞋上:
"五百块买条人命?你们轧钢厂的心肝都喂了狗!"
她枯瘦的手指戳向秦淮茹微隆的小腹,"这还有个没落地的崽子!五百块够买几斤棒子面?"
秦淮茹下意识护住肚子往后缩,一只手还时不时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三天前这身衣裳还是东旭亲手补的,针脚密匝匝沿着破洞缝成朵梅花。
现在那双手正躺在太平间里,指甲缝还嵌着冲床上的黑油泥。
"老嫂子,这是国家规定..."
杨为民话没说完,贾张氏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干瘪的胸脯:
"让大伙看看!这就是新社会对待烈属的态度!"她脖颈暴起的青筋像极了车间里老化的输油管。
娄振华被煤灰呛过的肺叶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摸出印着国徽的牛皮信封——里面装着本该用来打点合营小组的三百块。
钞票簇新的边角割得指腹生疼:"我个人再补三百。"
走廊霎时安静得能听见锅炉房煤渣坠地的声响。
贾张氏的眼珠子在娄振华与信封间滴溜打转,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东旭啊!你睁开眼看看!八百块就要买你娘俩的命啊!"
她干嚎着捶打水泥地,腕上银镯子磕得叮当响,那是老贾当年用首月工资打的。
"丧葬费..."秦淮茹蚊子哼似的刚开口,就被婆婆剜了一眼。
贾张氏猛地蹿起来,灰白头发丝粘在涕泪横流的脸上:
"棺材钱也得娄厂长出!总不能让我儿裹草席下葬!"
杨为民手里的文件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