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眼观察,发现丹格尔和森加德男爵满脸尴尬,男爵夫人倒仍是鼻孔朝天的样子。
“这孩子太久没回家来,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呢。我已经不是领主啦。老喽,身体不好,退下来享享清福。苔科拉也真是的,跟了我这么久,做事还这么不牢靠,我明明让她把近况和你说清楚的。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拘礼,快坐下说话吧。”
老狐狸终归狡猾,借着褒贬自己的女仆,轻飘飘把话茬揭了过去。只是他抬起手来,才发现屋里只有四把椅子,这句“坐下说话”,总不能是让哪位站起来吧?森加德男爵也是有眼色的人,赶紧起身拉着伊琳娜的手,轻轻拍了拍。
“好孩子,别再说那些傻话了,你就是我的女儿,是男爵小姐,我允许你使用森加德的姓氏。”
他仿佛与爱女久别重逢的慈父,嘘寒问暖,屋里的空气都热乎了几分。
伊琳娜把手抽了回来,微微屈膝行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谢恩的话,便听到男爵夫人冷哼一声。这胖老娘儿们拍案而起,甩动肥硕的后臀尖,不顾丹格尔的阻拦,拱开去路,夺门而出。
这次椅子够用了,可是大家似乎也没心情坐了。
“让你看笑话了,我的孩子。请先回去吧,我和森加德男爵说两句话。”
“如此,小子告退了。”
我对着丹格尔行了一礼,转身扬长而去。
那个自称私生女的伊琳娜,应该就是老狐狸给我选的未婚妻了。无可否认,她是我在天际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尤其是那一头黑发和深色的瞳孔,狠狠戳中我隐藏在灵魂里的东方审美。她比安吉多了三分娴雅,比莱妹多了五分清秀,比海尔吉多了七分成熟。余者如辛迪、瑞雅之属,诚不足道也。
至于里盖尔……
呸!小剑齿虎自己那分都是负的,拿什么和人家比?
但婚姻之事,不仅关系着下半身的幸福,更是会影响到下半生的平安。
私生女这种身份,即使放在前世,也是被人不齿的。虽然大家总喜欢说“英雄不问出处”。但你得先成为英雄,别人才能“不问出处”,甚至“不小心”问了之后,反而把你当作励志的榜样。
如果是两情相悦,那我自然也不会为了无法选择的出身而嫌弃她,但这桩婚事是丹格尔硬塞给我的。这个伊琳娜二十多岁了,在贵族里绝对属于大龄单身女青年,可见森加德男爵对这个女儿本不上心。今天之所以惺惺作态,实则是在贪图我的产业。
做女儿的又是什么态度呢?既然叫出了我的名字,就意味着她清楚此行的缘由。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不甘和羞愤却毫不掩饰。我是长得难看,又忘了刮胡子,可谁让你爹把你卖了个好价钱呢?怎么?嫁个暴发户,委屈您了呗?您天生丽质,本是给大官人暖床的命,如何看得上邋遢老农?我又没个能打虎的亲弟弟,将来您给我端药,我喝是不喝啊?
还有那个八戒夫人,搞不清状况的吗?你们是来卖女儿的,不是来招赘婿的,整那么刚鬣是给谁看呢?我和老板讨价还价,还轮得到你老板娘过来甩脸子了?
所谓“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妻求淑女,勿计厚奁”,古之人诚不我欺。且先不说你们没有厚奁,也暂不提你们索要重聘,咱就看看你们这一家子魑魅魍魉,哪有一分贤良淑德的样子?你们是给我演了一出好戏,虽然短了点,却也算得上精彩,但它还真值不得我的全部身家。
只为了一副好皮囊,就散尽家财,把来历不明的女人弄回家里当个宝,你们真当我没见过世面?老子那么多函授老师,步骑混编,土洋结合,纤毫毕现,细致入微,什么没见过?
我拂袖而去,甚至很失礼地没有理睬森加德男爵和伊琳娜。而且第二天一大早便出了城,直奔松木了望塔旁边的砖窑。我当然没办法彻底推掉这门亲事,但还是要向老狐狸表明一个态度。
你挑的人,我没看上。她家的做法,我也很不满意。就算这婚我可以结,那也得便宜点。
我的心理价位是保住采矿场的控制权,哪怕让些利润出去,都是可以接受的。铁矿和石材都是极重要的物资,只要掌握二者的供应,我在佛克瑞斯领说话就有分量,由不得别人不尊重。
此时年关已近,砖窑这边却没一点儿喜庆的气氛,反而有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热闹,里边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我排众而入,只见四个制砖工人正跪在地上受刑。
有人认出了我,便介绍起情况来。原来在我不管事的这段时间,南雅十分重视这项产业,不断增加人手,扩建更多砖窑,增大产能。佛克瑞斯领天气多变,晴雨不定,故而总管大人为每座窑指派了专人看护。前几日突降一场冻雨,这四个人却没有及时遮蔽排烟通道,导致雨水灌入窑室,他们负责的那两炉砖废了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