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房舍还是当初苏家败落,苏夫人沦落为官奴时,玉姝出钱买下,又将苏夫人和苏衡安置在这里。
其后明珠几次要求,方才将买房的银子还给了玉姝,在这里伺候的都是当日随苏夫人一道被买下的侯府旧仆,一见明珠来了,都忙迎上来笑道:
姑娘来了,太太在里头小佛堂里捡佛豆,二爷在房里看书。
明珠忙示意众人不必去打扰苏衡,想了想,命刘氏将君哥儿抱着,和自己一道进了正房。
只见房中各处窗扇皆紧紧闭着,又垂挂着厚厚的幔子。虽是一大清早,可那房中竟暗得还需点起灯烛,摇曳的烛火随着帘子打起时轻轻一荡,扑面而来的除了地龙的热意,全都是陈腐朽败的檀香味道。
明珠不禁皱了皱眉,她还记得在侯府时,苏夫人虽也信佛,但不过是有事时去观音像前柱上两炷香,如何倒弄得满屋子都烟熏火燎了?
又见苏夫人跪在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前,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她手里的木鱼敲一下,便从簸箩内捡起一颗佛豆,乌溜溜的佛豆映着烛火昏黄的光芒,竟似流转着一层奇异的冷光,教明珠情不自禁便打了个突。
当下媳妇上前去,凑在苏夫人耳边通报了一声,苏夫人方才转过身,浑浊的视线缓缓转动着,先是落在明珠脸上,继而又盯着刘氏怀抱的襁褓。
明珠忙上前请了安,又道:哥儿睡着了,不能给太太请安,我便代他给太太磕个头罢。
说着便欲拜下去,苏夫人忽然出口道:他小孩子家,何必讲究这些虚礼?快抱他来给我瞧瞧,打他生下来起,我也还没瞧过他。
此言一出,众人不免都有些惊讶。
盖因苏夫人厌恶明珠,对君哥儿从来也都是不闻不问。明珠生产、坐月子,包括前几日的抓周宴,家里的下人都在议论,她也从来没提过一句。可此时听她的语气,竟还有几分温和,更不用说过去每每一见明珠就喝骂不止,跟今日一比,真真是霄壤之别了。
明珠忙将君哥儿从刘氏怀里接过来,抱到苏夫人面前。
小小的幼童此时还在熟睡着,一张白玉似的小脸红扑扑的愈显可爱,两只小手团在胸前,梦中也不知见到了什么,还时不时咕哝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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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垂眸凝视着,渐渐地,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又问明珠:今儿是他的周岁罢?
抓周抓的什么?吃的好不好?平常闹不闹人?
当下母女俩一问一答,明珠悬着的一颗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又见苏夫人伸出手,轻轻在君哥儿娇嫩的小脸上摸了摸,原本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上,也不知何时遍布伤痕,亦苍老干瘪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