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方交流太费劲了。
塞尔柱人说的是突厥语,他们攻下来的地方又是后世伊朗和阿富汗地区,说的是波斯语和阿拉伯语。
而这位城主熟知波斯语、阿拉伯语,又学习了突厥语,这才能被扶持当上城主。
现在就只能依靠翻译与城主交流,再与对方沟通。
中间多了一层,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比如这位城主在翻译突厥语的时候,完全可以胡说八道,反正就连他的波斯同胞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是。”
章有为听到翻译的话,站了出来。
“你跟我走,你的人都只能在外面,你一个人跟我去。”
将领说道。
“他们也是使者。”
章有为费劲地与对方沟通。
每说一句话,都得经翻译与城主的口。
“不行,只能伱一个人去,城主只允许你带一名翻译。”
将领坚持道。
“郎中。”
都头说道:“不能去啊。”
“无妨。”
章有为摆摆手道:“你们在外等候,若出现不对,对方要进攻你们,你们就可以反抗,但别来救我,只需要出城听从谭郎中与王将军的指令即可。”
“好吧。”
都头只能应下。
随即章有为深呼一口气,迈步跨入了城主府中。
府邸富丽堂皇,颇具中东风格。
大厅外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个个面目凶悍地盯着章有为。
章有为心里有底气,从容不迫地走进去。
如果放在几十年前,或许即便是不怕死,恐怕也心里忍不住打鼓。
因为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从来都不觉得死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死的没有任何价值。
就像曾经的辽宋一样。
如果在出使辽国的时候,为了国家荣辱,坚强不屈,被辽人杀死。
那么结果也就是宋国那边发文谴责一番,辽国那边则不痛不痒地回了句“误杀”之类的话语,根本没有什么后果。
可如今今非昔比。
大宋强悍,犹如当年大汉,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因而即便塞尔柱国在遥远的西方,章有为也很清楚,即便是自己死了,大宋也绝对会派大军过来,为自己复仇。
哪怕不能占据这里,但联合本地呼罗珊人,或者白益人,一起把塞尔柱人消灭掉,还是没什么问题。
因此章有为怡然不惧。
他抬头挺胸,昂然走入厅内,入眼看到塔里布·鲁伯坐在华丽的木椅上,正上下打量着他。
章有为用眼睛的余光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塔里布·鲁伯坐的椅子上。
椅子并非中华传统家具,而是从北方游牧民族传来,最初叫胡床,而且早期并没有靠背,也不是木质,类似于马扎般的布制品小凳。
经过上千年演变,椅子逐渐成为了中华文明的一部分,并且衍生出多种款式,如交椅、躺椅、太师椅、圆椅等等。
塞尔柱人是突厥人,唐朝时期,突厥被大唐从蒙古草原赶到了中亚,椅子自然也就在这边生根发芽,并且融入大量阿拉伯帝国和波斯王朝的特色,造型同样精美。
不过章有为之所以关注椅子,并不是这椅子有多好看。
而是。
整个屋子,就只有塔里布·鲁伯有椅子坐,旁边两侧连给客人准备的椅子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对方完全没有要请章有为坐下的意思,不谈外交礼仪,就算是家中来了客人如此作派,也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所以章有为甚至都没有行礼,走进去后,目光十分严肃地盯着塔里布·鲁伯,眼神凌厉,就这么一言不发。
双方僵持了大约十余息。
塔里布·鲁伯微微皱眉,他自然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但显然宋使不吃这一套,即不主动说话,也没有行礼,就这样互相对视,似乎是在看谁绷不住。
而显然先绷不住的是塔里布·鲁伯,他没有发怒,而是故作不知地说道:“我听说宋人都很有礼貌,为什么你看到我却不行礼?”
翻译把话讲给章有为听后,章有为冷笑了一声,双手背负在身后:“我听说北方草原人有一句古话,叫做朋友来了有美酒,敌人来了有刀枪。大宋自然是礼仪之邦,但礼仪是相互的,对待有礼仪的文明开化之人,大宋自当以礼相待,但若对方野蛮粗鄙无礼,大宋自然也不会热脸贴被人冷屁股。”
“就是不知道,总督是把我们大宋当作朋友,还是敌人?”
章有为面容竟有些阴冷的说道。
“额”
塔里布·鲁伯一时语塞。
他对待使节团的态度,是因为他听堂伯在担忧大宋将边境扩张到了他们的边境。
但这就不意味着他能够左右整个塞尔柱帝国的外交走向。
如果堂伯那边只是担忧,却又不敢与大宋为敌,而是暗中提防明面上还需要与大宋搞好关系,那他就相当于坏了大事。
所以在搞清楚堂伯的态度,以及塞尔柱帝国外交走向之前,塔里布·鲁伯不可能与大宋使者翻脸。
“我们塞尔柱人热情好客,自然是愿意与任何人做朋友。”
塔里布·鲁伯见对方态度不好惹,就只好顺着台阶下道:“来人,给我们的客人搬来椅子。”